“皇上容禀。”
唐韻卻不慌不忙慢悠悠說道:“臣女耳聽得世子哥哥似乎做下了些不大好的事情,蕭王府難免要受到牽連。這個時候臣女卻成了郡主,還得了皇上欽賜的郡主府。雖然能逃離是非之地,自此後卻也成了不孝之女。整個楚京哪裏還有臣女容身之處?”
她歎了口氣:“臣女名聲有損也就罷了,到時候卻要連累太子一起被人笑話。臣女豈非又成了不忠之人?故而,臣女鬥膽請皇上收回成命。”
萬公公小心翼翼看向北齊帝,他近身伺候了皇帝多年對他的性子再了解不過。用陰損殘暴來形容都算是誇獎了。
尤其是近些年,莫名其妙被處死的宮人還少?
這麽被人公然抗旨,這小丫頭該是會……死的很慘吧。
“呵呵,好的很。”哪裏想到,禦案後的天子竟如散了滿天雲霧大笑了起來,而且笑聲極是舒暢。
“如此忠孝節義俱全的女子,不枉朕的擡舉。郡主食邑原本就是你該得的,至于郡主府朕便收回。不過,這樣的女子就這般叫你那愚蠢的父兄給連累了,着實可惜。”
樂正容休緩緩放下手中朱筆,懶洋洋往椅背上一靠,微微眯着眼。
“隻要皇上給郡主找些事情,忙的這幾日無暇回到蕭王府去。這場禍事自然不會波及到郡主。皆時,等有了功勞,皇上即便再給郡主更大的榮耀,旁的人也說不出什麽。”
唐韻悚然一驚,什麽叫無暇回到蕭王府?想想方才馬車裏萬公公說的那些話,難道……?
“朕這裏可有什麽事情能叫惠義去做的?”北齊帝顯然也覺得這是個極好的主意,隻是該去做什麽事情他一時之間就想不出來了。
“淩霄碧玉花乃郡主尋獲,臣以爲郡主與此神花定然頗爲有緣。恰好臣這幾日煉制丹藥到了緊要關頭,又要去查辦北齊水師的事情。不如,便請郡主這幾日客居國師府,幫着臣一起煉制長生金丹。”
果然!
唐韻暗暗咬牙,這便是樂正容休要将她留在國師府裏的法子。
這人不是早就想叫她去國師府的麽?還專門叫萬公公帶了話。
所以,先前那些事情,根本就是他推波助瀾搞出來的吧。告訴皇上碧玉花是她所獻,那麽有緣人什麽的便一點不過分。
至于萬公公之所以會親自去傳旨,就是爲了找機會揪住蕭王府的小辮子。今天即便沒有蕭家軍出現,萬公公也一定能找到别的由頭。
總之,今日蕭王府是一定會獲罪的。不然,她怎麽能合情合理的出府避禍?
唐韻一擡頭,正看到樂正容休一抹玩味的眸光。神色卻一片雲淡風輕,高潔的神仙一般。
可惜,那絕豔的容顔卻叫她怎麽看都覺得那人就是個大妖孽。
“如此甚好。”北齊帝點了點頭:“金丹之事刻不容緩,愛卿便帶着惠義速速離宮回府吧。這些個煩人的玩意,你也一并帶回府裏去。”
這話說完,禦案後便再沒了聲息。北齊帝神色間顯然又帶出了幾分倦怠,眼中的精光一分分滅了下去。又如先前初見時的呆滞。
樂正容休拱了拱手:“臣遵旨。”颀長的身軀慢悠悠自桌案後站了起來,唇畔帶着絲清淡的笑容,絕豔無雙。唐韻一時間看的晃了神。
“這些個煩人的玩意便勞煩郡主替本尊拿着吧。”丢下一句話,那人石青色繡着祥雲暗紋的親王朝服便無聲掃過打磨的發亮的地闆,走的遠了。
唐韻:“……”原來,煩人的玩意就是桌案上的那些奏折?
可是,這沒批完的奏折實在也太多了些吧!她一個弱女子能抱得動?
“國……”
一擡頭,哪裏還有那風華絕代的老變态的影子?唐韻腦後劃過大叢黑線,說好的紳士風度呢?
不知道叫一個未成年少女拿這麽多重東西,是很不禮貌的行爲麽?
“郡主還是快跟上吧,國師大人可不大喜歡等人。”
唐韻怨念的瞪了萬公公一眼,需要你提醒麽?她不知道道貌岸然的國師大人就是個喜怒無常的老變态?
唐韻認命的将桌案上鋪着的桌布往上一提打成了個包袱,将批完的沒批的全都給兜走了。
死妖孽,姐就故意将這些奏折混在一起。看你等一會自己費力去分吧!
樂正容休并沒有走的太遠,站在禦書房的台階下頭等着她。
“奏折都帶着了?”樂正容休眯着眼,柔糜的聲音流水一般。陽光下看過去,絕豔無雙幾乎叫人連呼吸都給忘了。
唐韻卻無端端覺得毛骨悚然,總覺得自己分分鍾就能被老變态給一口吞了。
“帶着呢。”唐韻趕緊将背上的包裹抖了抖,笑容極其甜美,乖巧的貓兒一般:“您的吩咐,韻兒怎麽敢忘?”
“恩。”樂正容休點點頭,面龐上也看不出息怒,隻淡淡吩咐道:“金魂去将東西接過來。”
金色的影子風一般飄到面前,唐韻立刻覺得身上一輕,忍不住晃了晃胳膊。其實,有時候老變态也不是總那麽讨厭。
“謝……”
一個字尚未出口,便聽到柔糜慵懶的聲音緩緩說道:“回府後直接送到郡主房裏去,明日早朝之前這些奏折必須送回禦書房。”
唐韻一瞪眼:“爲什麽是我的房裏?”
樂正容休:“本尊奉旨要去替你收拾你那不争氣的哥哥。”所以,哪裏有空批閱奏折?
“這跟我有什麽關系?”唐韻呲牙,臉上乖順的笑容蕩然無存。
“不然你去蕭王府?”
唐韻:“……”她就不該對老變态期待太多,那人什麽時候有過人性?不就是批閱奏折麽?批閱不好還批閱不壞?
她前世熬夜看文件趕企劃書也不是小菜一碟?
“吩咐廚房給郡主準備好宵夜。”樂正容休轉身朝着宮外走去:“今夜郡主不會睡覺,吃食要跟的上。”
“我爲什麽不會睡覺?”唐韻心中一顫,爲什麽越來越覺得心情不美麗了?
樂正容休卻是唇角一勾,光華滿地:“你自己想。”
石青色的衣擺緩緩掃過碎石路面,唐韻的嘴角卻狠狠一抽。
怎麽就忘記了,她爲了報複樂正容休方才故意弄亂了奏折。将批過的和沒批過的給混在了一起。光分揀就是個大工程。
唐韻淚了,什麽叫自作孽不可活?這就是!
宮門外,金魂駕着的馬車門并沒有關上。裏面探出隻骨戒均勻瑩白如玉的手掌,修長的指尖在門框上輕輕一敲。
“小東西,上來。”
“額……”唐韻停下腳步,她才不跟那會吃人的老變态坐在一起。一句話便剝削了她一夜的睡眠,若是再待下去,誰知道他還能生出什麽幺蛾子?
“韻兒進宮時帶着的兩個婢女被賢妃娘娘給宣去了鸾喜宮,韻兒想稍等片刻等着她們出來。所以,請國師大人先行回府便是。”
唐韻弓着身子,臉頰上的笑容溫雅端方,十足的王府嫡長女做派。
樂正容休的臉頰隐在馬車的暗影裏,沒人能瞧到他的神情。唐韻卻覺得弓着的身子越來越沉重,如同壓上了千鈞重擔。若是那人再不出聲,她就得直接趴下了。
“你要等的人就在蕭王府的破馬車裏,你隻管去看看就是了。”
柔糜的聲音說罷,馬車門便咣當一聲關上了。金魂一甩馬鞭,奢華的馬車揚長而去。
這情景倒叫唐韻愣了半晌,簡直不能相信老變态居然這麽好說話,真的就許她拒絕了他?不用剝皮?不用洗手?不用承受任何酷刑?
“小姐?”直到百步之外的馬車裏傳出秋晚低沉而略顯焦急的聲音,唐韻才回過了神。
“小姐您快上來吧,秋彩怕是……不中用了。”
“什麽?”唐韻心中悚然一驚,風一般沖進了馬車。
秋晚盯着眼前空蕩蕩的宮門口半晌沒能回過神來,小姐方才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人便上了車?
“怎麽回事?!”唐韻的聲音極是冷厲,如同夾着冰霜。秋晚立刻就回過了神。
馬車裏,秋彩臉朝上躺着,胸口鵝黃色的衣衫上暈開了極鮮豔一大塊血迹。狹小的馬車裏面滿是刺鼻的血腥味。
與那血色的鮮豔不同,小丫頭的臉色卻白的紙一般,連唇色都隻不過透出了些微的粉。一雙眼睛竟是連睜開的力氣都沒有。
見着唐韻進來,使勁掙了掙身子要起來行禮。卻叫唐韻給死死按住了。
“是梁賢妃吩咐的?”
冷冽的聲音叫秋晚打了個哆嗦,擡眼看向唐韻。她緊緊咬着牙,原本極是清麗的一張芙蓉粉面之上竟是連半絲笑意也無。一雙眼眸卻亮的驚人,也……冷的驚人。
便如銳利的刀鋒,隻消一個眼神便能叫人滞了呼吸,從心底裏往外的覺着恐懼。
秋晚有些疑惑,總覺得小姐似乎變了,卻又說不好這變化到底是好是壞。
“這賤人!”馬車裏響起清冷的女子聲音。
秋晚終于回過了神:“小姐呦,您說話也顧忌着些吧。這到底還在宮門口呢。”
賤人?是說的梁賢妃麽?這稱呼想想都吓的她的小心肝顫個不停。小姐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啊!
“哼。”唐韻卻是冷冷一哼:“又如何?我在乎的人誰也不許碰。碰了,便得千百倍的給我還回來!”
秋晚覺得喉頭一哽,唐韻的話叫她心中異常溫暖。整個天下除了小姐又有誰能将她們這些卑賤女子的生命放在眼裏?
越是如此,她便越不能叫小姐有了閃失。
于是,秋晚的小臉也沉了下來:“正是如此,小姐才應越發小心着些。”
“恩。”唐韻點了點頭,剛準備說話。馬車卻突然間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