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是什麽鬼?唐韻眯着眼,這不年不節的,她又一貫是個不招待見的主。皇上怎麽想起宣她進宮?
“不可能。”蕭芷溪尖聲叫道:“這一定是她的詭計,你們不要被她給騙了!”
唐韻:“……”她得有多大的能耐才能想出假傳聖旨的詭計來?還得叫蕭王府上下都相信?
蕭芷溪腦洞開太大了吧!
“你們愣着幹什麽?留着這個女人就是個禍患,趕緊殺了她!”
“溪兒,閉嘴!”蕭景堂臉色微微一沉。
“大哥,你怎麽……?”
“開門。”蕭景堂低喝一聲,回首看向唐韻:“你快走吧。”
唐韻卻站着沒動,一雙清眸水潤晶亮眨也不眨看着她,似乎滿是無奈:“這個時候韻兒怎麽敢随便出去,誰知道會不會還有什麽埋伏在暗處?”
蕭景堂皺了皺眉,眼底一片暗如幽潭。
唐韻卻笑靥如花,似一朵溫良無害的菟絲花眸中盡是真心誠意的依附:“韻兒認爲還是和世子呆在一處更安全些。”
蕭景堂抿着唇,半晌方才沉聲說道:“去兩個人,護送大小姐到前院。”
“是。”手下親衛答應一聲,飛快撤掉了門闩。手臂一伸做了請的姿勢,俨然有一種親自護送唐韻出門的架勢。
“多謝世子。”唐韻朝着蕭景堂點了點頭,唇畔笑容溫雅無害。
蕭景堂與她算是自小一起長大,每每與她說話都是極輕柔的,今日卻冰一般冷。她卻覺得,這聲音真是悅耳的很。
蕭家水師雖然名義上由蕭王府掌管,說到底這個天下卻還是皇上的。按以往的規矩,沒有大的戰事或是皇上宣召,蕭家水師絕對不可以出現在楚京。
如今,卻驟然在蕭王府現身,偏巧來的是宮裏面傳至的太監,所以這事兒皇上一定會知道的吧!
想想,還真是有趣呢。
唐韻帶着人緩慢優雅的離開了桂園,令她稍有些意外的是,并沒有在門外見到青染,也不知人到哪裏去了。到底不是自己調教的人,關鍵時刻就是缺乏默契。唐韻也沒有多想,朝着主院去了。
蕭景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才松開對蕭芷溪的鉗制。
“大哥。”蕭芷溪一聲怒吼:“你爲什麽放了那個賤人?”
“溪兒你多大了?”蕭景堂一張面孔依舊沉着,眼眸中沒有半絲溫情:“說話做事能不能過過腦?即便她有千般不是,如今來了聖旨便怎麽都不是動手的時機。抗旨的後果,你擔得起麽?”
“什麽抗旨?”蕭芷溪冷笑道:“别以爲我看不出來,你根本就不想殺她。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和她才是從一個肚子來爬出來的呢!”
“夠了。”蕭景堂打斷她的話頭,朝着林側妃行了個禮:“溪兒身子才好了些,便麻煩母妃多看顧着點。萬不要說出些什麽不中聽的話,越發壞了自己的名聲。等真的丢了命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撤兵,回營!”說罷,蕭景堂直接帶着人走了。
滿滿一院子的蕭家軍眨眼間走了個幹幹淨淨,桂園一時間顯得很是冷清。蕭芷溪愣了半瞬,突然哇一聲哭了出來。
“母妃,你聽聽他說的什麽話?到底我和唐韻誰才是他的妹妹?殺了那個小賤人又不是隻爲了我一個人好?”
林側妃将她摟在懷裏,臉上的神色卻是極冷的:“我定然不會讓那個賤人好過!”
與桂園這一片愁雲慘淡不同,前院裏的唐韻心情簡直不要太好。秀麗的面龐上帶着淺淺的笑,朝着正廳裏的人蹲身一禮:“見過父王。”
蕭廣安一眼看見唐韻身後跟着的兩人,臉上的笑容即刻冷了下來:“你怎麽這時候才來,還不快過來見過萬公公。”
說着話朝着她身後的兩人不着痕迹的擺了擺手,眼看着那兩人轉身就要走。
“呦,院子裏那兩個形迹可疑的,莫非是刺客?”
尖利的嗓音一下子傳遍了小院,蕭廣安的手僵在了半空裏,兩個蕭家軍更是半分都不敢動彈。
唐韻擡眼望去,廳堂正中間那穿着蟒袍的老太監正端着盞茶,恰好也朝她看了過來。
老太監年齡不小,滿臉的皺紋層層疊疊的卻塗着厚厚的白,粉,嘴唇上的胭脂紅的即便是女子見了都覺得汗顔。
如今兩雙眸子撞在一起,老太監突然裂開了嘴,精光四射的老眼中竟爆發出一絲意味不明的……親切。
唐韻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親切是什麽鬼?
被一個打扮成老妖精的太監這樣親切的看着……那絕對不是一般人的心理能夠受得住的。
關鍵的是,她爲什麽居然覺得這太監很眼熟?
蕭廣安轉身朝着唐韻一聲低喝:“怎的還不給萬公公行禮?”
“蕭王府嫡長女唐韻,見過萬公公。”唐韻蹲下身子心中卻是一顫,她終于想起爲什麽看到這太監會覺得眼熟。
她每次見到樂正容休的時候,這人一準都在門口伺候着,卻從來沒有聽他開過口。他竟是皇上身邊一品總領太監萬許?
“蕭王,你這府裏的守衛可也太松懈了。青天白日的混進了刺客竟還能叫堂而皇之的溜走麽?”萬公公放下茶盞慢悠悠說着,那特有的尖細嗓音刻意做出的溫柔,叫人落在耳朵裏能起了一身的疙瘩。
唐韻低着頭,唇角卻勾了起來。
這萬公公真是個妙人!
那兩個親衛身上穿着甲胄,哪裏就像是刺客了?分明就是蕭廣安不想叫那兩人上前,偷偷退出去也就是了。
正常人誰也不會去計較這些個小事,可是,宮裏的太監又哪裏是個正常人?
他面不改色的說出方才那番話來,竟是全然不将蕭廣安一個王爺的面子放在眼裏。
蕭廣安的臉立刻就沉了下來,偏還不敢發作,隻能轉身對着唐韻呵斥道:“本王一早便叫景堂去喚你過來,怎的耽擱了這麽久?居然還将你院子裏的小厮也一起帶來了?”
唐韻:“……”她這便宜父王到底是有多不會說謊?有這麽全副武裝的小厮麽?
何況,及笄的女子便視爲成年,身邊若還時時帶着這般年長的男子,在北齊可是會壞了名聲的。
“呦,貴府的小厮還真是奇特。雜家瞧着那兩個孩子也不小了吧,怎的到了這年紀還能伺候在小姐身邊?這要是叫太子爺知道了……”
蕭廣安的汗立刻就下來了,偏不知道該怎麽接話,隻能拿眼睛狠狠瞪着唐韻。
唐韻臉上一片雲淡風輕,心情卻不是一般的好。蕭廣安一心鑽營仕途,從來不将後宅這些陰私放在心裏。太監可就不一樣了,皇宮就是天下最污濁的大染缸。大白蘿蔔掉進去分分鍾就能給染成了何首烏。最喜歡抓人痛腳揭人隐私。
所以,蕭廣安哪裏能是在宮裏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萬公公的對手?那個眼神,該是很希望自己能想法子幫他脫困吧!
“公公有所不知。”唐韻朝着明萬公公福了福身子:“小女院子裏并沒有小厮,自小便隻有一個丫鬟跟着。得側妃娘娘體恤,最近這幾日方才補齊了人手。也都是女子,萬不敢做出這等私藏男子的事情來。”
“是麽?”
唐韻一擡眼,正看到萬公公放下手中茶盞,翹着蘭花指拈了條撒花的帕子按了按嘴角。那風情萬種的眼神瞬間叫她剛剛落下去的疙瘩又生了出來。
“小女絕不敢有半句謊話。”唐韻趕緊低下頭飛快說道:“方才遇見點子事情,世子哥哥怕小女有危險,才叫手下親兵來護送小女過來。”
“哦?”明公公眉峰一挑,塗得雪白的面孔立刻沉了下來:“在你們自己的府裏還能遇見什麽危險?莫不要以爲雜家年齡大了就這麽好糊弄?雜家可是喝了整整一盞茶你這小丫頭才出來。即便我們這些個奴才上不得台面,雜家好歹是替皇上來傳旨的!”
蕭廣安一見萬公公動了怒,心中立刻就有些慌了。拖延聖旨這種事情,他有幾個腦袋也不夠砍。
于是,眼風便刀子一般戳向唐韻,午膳時才生出來的一絲好感頃刻間當然無存:“還不趕緊說清楚?若是叫本王知道你存心欺瞞,休怪本王不認你這個女兒。”
唐韻暗暗冷笑,蕭廣安何曾将她當過女兒?
知道樂正容休看中自己的時候,尚且能裝出一副父慈女孝的好臉色。這才遇見點子連影子都見不到的危機,便毫不猶豫将自己推出去了?
“公公容禀。”唐韻不慌不忙說道:“今日才用罷午膳林側妃便叫人将小女叫去了桂園,也不知小女是怎麽得罪了側妃娘娘。方才踏進院子,她便叫人将桂園的門給關了。若非世子趕了過去,小女這會還不定在哪呢。”
“呵呵。”萬公公眉頭一松,蘭花指半掩着猩紅的唇:“蕭王府裏果真熱鬧的緊,既然是蕭王的家事,雜家自然不便再追問。”
蕭廣安舒了口氣,覺得整個人都活了過來。但萬公公毫不掩飾的諷刺還是叫他覺得尴尬和憤怒,于是淡淡笑道:“叫公公見笑了。”
萬公公甩了甩拂塵緩緩起身:“時辰也不早了,便請大小姐随着雜家速速進宮去吧。”
唐韻答應一聲,落後三步跟着萬公公朝着府門走去。
蕭廣安卻快步追了上來,迅速将一個鼓囊囊的荷包塞進萬公公手裏,也不知說了些什麽。
眼看着萬公公一張老臉立刻便容光煥發起來,将荷包往袖子裏一塞。蕭廣安的臉色也才緩和了下來。
“到了宮裏不要惹事,不該說的話别說。不然,本王也保不了你。”
唐韻垂首答應了一聲,心中卻滿是嘲諷。
她能惹什麽事?蕭廣安這麽說,不就是提醒她不要将蕭家水軍擅自回京的事情說出去麽?
瞧這個意思,該是已經安撫好萬公公了吧。
但是,真的安撫好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