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哽在喉間,細細地流向他的耳畔。
左森的雙臂收得更緊了,下巴抵在她的頸窩,閉上眼睛感受着她的存在。
他從來沒有這樣抱過她,放肆而恣意,隻因爲他想這樣做。
從前,他隻是遠遠地看着她,盡他所能去保護她、愛她,他知道,她心裏沒有他,所以從來不敢靠得她太近,怕把她吓跑,怕她會離他更遠。
可是當衆裏尋她不見,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成了煎熬,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心裏不斷地蔓延、放大,他怕她會就此消失,從此再也不見。
“幽幽,答應我,不要走,不要一聲不響地就消失,答應我……”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沉沉地流入她的耳畔,震蕩着她的心田,讓她有種想哭的沖動。
爲什麽他能輕易地洞悉了她的心思,即便此刻沒有要離開的想法,但是在不久的将來,她是一定會走的,并且是一聲不響地消失。
他的雙臂纏得她好緊,仿佛這樣抱着她,她就永遠不會消失一樣。
她的淚在晨光中閃動着,卻沒有落下來,在他的懷抱中掙紮了兩下,她輕聲說:
“森哥,有好多人在看,快放開我。”
左森的身體一僵,這才緩緩放開了她,因爲相對于自己的感受,他更在乎人們對她的看法。
但是手卻始終沒有離開過她的肩膀,就那樣執着地按着她,生怕他一松手她就會從他的眼皮底下溜走。
他看着她,臉上激動的情緒還未完全退去,于是尴尬地笑笑,擁着她的肩說:
“沒事了,我們……去醫院還是回家?”
他說得有些猶豫,因爲不确定幽幽對江明達的态度。
其實他多麽希望幽幽能不再見江明達,不再見與她從前有關的所有人和事,但是她的決定,他不敢幹涉,因爲他承受不了她的恨。
她想了想,唇角勉強扯出一抹笑,淡淡道:
“回家吧。”
他心裏有些竊喜,忙附和:
“好,我們回家。”
至少,她承認他的家,也是她的家,是他們的家。
左森的心思桑幽幽都盡收眼底,其實剛才在醫院裏她隻是覺得憋悶,才不管不顧地跑出來。
妹妹就要離開她的事實擺在眼前,即使江明達對她再好,但他曾經對妹妹做過的事卻如一根刺一樣紮在她的胸口,妹妹就要嫁給曾經強暴過她的人,這讓她如何能平衡?如何能安心?
在這件事面前,她是那麽的無力,她無力改變妹妹對江明達根深蒂固的喜愛,也無法改變江明達對妹妹執着地愛與愧悔,就像左小紅說的,她隻能放任他們發展,就像一根從夾縫中鑽出來的小草,已經萌芽的愛情,她又如何能抑制得了它的生長?
也許她該慶幸的是,江家沒有人反對江明達娶妹妹這個“小朋友”,何況如今知道谷幽蘭就是她們的親生母親,她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也許妹妹離開了她會過得更好,會活出另一片天地,還會再有一個小寶寶……這些都是她這個做姐姐無法給她的。
罷了罷了,随它去吧……
随左森回到左家别墅時,桑幽幽的腦子裏還是亂亂的,她不理左森,徑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呆呆地坐在床上,她将手掌在面前攤開,裏面一張被揉皺的紙條露了出來。
她将紙條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鋪平,上面歪歪扭扭地寫着一串地址,背面是靈子的電話号碼,她不知道這是個什麽樣的工作,無疑卻給她的人生帶來了别樣的希望。
她開始在心裏盤算着接下來要做的事,正想得出神,門上響起了敲門聲,她慌亂地把小紙條塞進了被子裏,應道:
“請進。”
門被輕輕地推開,久兒穿着一條雪白的公主裙安安靜靜地走了進來,就像個畫中的小天使。
原本緊繃着的面孔頓時綻開了笑顔,她想沒有人會在看到久兒這樣安靜可愛的孩子後不發自内心地笑吧。
“久兒,來,姑姑抱。”
她蹲下來,向久兒伸出了雙臂。
久兒卻一臉嚴肅,沒有投入她的懷抱,而是抓住她的一隻手,使勁往外拉。
“久兒,你要帶我去哪?”
她好奇地問,卻怕久兒摔跤,忙不疊地跟上去,拉住久兒的手,讓她走得更穩些。
久兒不會說話,隻是一路牽着她下樓,穿過客廳,最後來到了餐廳才停下。
她把幽幽拉到了她平時坐的位置上,自己則爬上了自己的兒童餐椅,指着面前的早餐,這才笑了起來。
幽幽低頭看去,面前的餐桌上,擺着一個大大的盤子,可惜盤子裏隻有一個煎得發焦的荷包蛋,久兒的也是一樣。
她瞬間明白了怎麽回事,于是問久兒:
“爸爸做的?”
久兒點點頭,然後低頭看着盤子裏的荷包蛋,左看右看,似乎在研究這個東西能不能吃。
幽幽無奈地搖了搖頭,看來是左森怕她心情不好不吃早餐,于是讓小久兒來拉她下樓,他知道她從來不會拒絕一個孩子的請求。
她起身走到久兒身邊,抱起她往外走去。
院子裏,保姆正在晾曬久兒的衣服,她把久兒交到保姆手裏,告訴久兒跟阿姨玩一會,一會姑姑會來叫她吃飯,久兒想了想那隻炭一樣的荷包蛋,于是乖乖地點頭,跟保姆在院子裏玩起來。
幽幽返回了餐廳,拿起那兩隻盤子往廚房走去。
廚房裏,左森系着圍裙,油煙像火龍一樣張牙舞爪的漫天飛竄,好好的一個廚房愣是變成了戰場。
地上散落着雞蛋殼、蛋液,還有一挫一挫的飯粒、黃瓜、火腿……簡直慘不忍睹。
她蹙着眉,走過去打開了吸油煙機,關掉了煤氣竈,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左森。
左森正做蛋炒飯做得熱火朝天,突然被滅了火,他一下愣住了,正要發作,卻見旁邊站的是幽幽而不是别人,心裏那個已經騰起來的火爆脾氣瞬間被壓了下去,乖得像隻小貓:
“那個……就快好了,幹嗎把火給我關了?”
老天作證,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做飯,他可是特意查了食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蛋煎好、把菜切好,怎麽就這樣被扼殺在搖籃裏了?
幽幽看着他的樣子不由失笑,拿過他手裏的鍋鏟,把他擠到了一邊。
看着鍋裏的蛋炒飯好似被油泡出來的一樣,她長長地籲了口氣,然後拿起鍋子,把裏面的東西全都扒拉進了垃圾桶。
“哎……你這是幹什麽啊?幹嗎倒掉?肯定特好吃的一鍋飯……”
左森不滿地叫了起來,想要去搶救他的蛋炒飯已經來不及了。
幽幽把鍋子重新放在竈上,指着鍋裏面殘留的油,問他:
“你看看,倒掉了那麽多油,裏面還剩這麽多,你是打算讓我們吃飯還是喝油?”
左森看了看鍋裏足足有巴掌大的一層油,卻還是懵懵懂懂地問:
“炒飯不需要放油嗎?”
幽幽真是無奈又無語啊。
“需要放,但不需要放這麽多。”
她無奈地說,然後走到被他弄得亂七八糟的料理台前,開始動手重新準備蛋炒飯的食材。
左森看着她在廚房裏忙碌的背影,不由得笑了,自己挑了一處沒被他禍害過的幹淨的地方,靠了上去。
他看着她熟練地洗菜、切菜,看着菜刀一上一下地運動着,聽着切菜時那悅耳的嚓嚓聲,竟然覺得那麽幸福。
如果每個早晨都能與她一起這樣度過,那将是他人生當中最美好的事吧。
他看得她出了神,她卻不看他,隻幽幽地甩過來一句話:
“把地上的垃圾清理一下,在這樣的環境裏誰做的飯都不會好吃。”
他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忙笑着應下:
“哎,好。”
她備好了食材,重新把煤氣點燃,他也清理好了垃圾,又靠在了那個幹淨的地方看着她。
她始終背對着他,早上跑出去時穿的那件睡衣還沒來得及換,長發就那樣披散在肩頭,看起來似乎有些邋遢,卻正像個剛起床慵懶的女主人,在爲老公和女兒的早餐而忙碌着。
蛋液下鍋後,一聲嗞啦響起,油煙機努力地呼呼工作着,她不停地翻攪着鍋鏟,一切都那麽的有條不紊。
他忽然就紅了眼眶,走過去,從背後輕輕地抱住了她。
她的手一頓,炒蛋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心跳快了幾分。
“幽幽,你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麽嗎?”
他在她的耳邊輕聲問,攜着淡淡的煙草味道。
幽幽搖了搖頭,把旁邊切好的黃瓜丁和火腿丁放入鍋裏,繼續翻炒。
他勾起一抹淺笑,說:
“我的夢想就是擁有一個溫暖的家,每天早上吃你做的早餐,出門前你都會到門口來送我,給我加油,晚上下班後第一個看到的人也是你,你會接過我的公事包,幫我脫下外套,我會抱着你問,今天想我了嗎?白天你隻需要做你喜歡的事,拉大提琴也好,看書也好……”
“早餐馬上就好了,你去叫久兒來吃飯吧。”
幽幽沒有再聽他說下去,從他的懷抱中掙脫,然後把他推出了廚房,迅速把廚房的門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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