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讓她經曆了太多的磨難,她的心結成了冰。
幽幽的腳步一頓,站在樓梯上,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如果明天早上我看見江明達還在這裏,我會馬上報警抓人,他的罪行我會一字不落地告訴給警察,到時,誰都救不了他!”
谷幽蘭一愣,她的意思是,江明達強暴過蘭蘭的事,她會通通告訴警察嗎?
不,不可以這樣,一旦江明達進了監獄,他這輩子還有什麽前途?他還那麽年輕……
“幽幽,你要怎樣才肯原諒他,我替他做行不行?幽幽……”
她仍然朝着她的背影大聲喊着,幽幽卻再沒有停留半分,直到她的身影從樓梯的拐角處隐去。
左森往旁邊挪了一步,擋在了谷幽蘭面前,高大的身軀遮住了客廳裏明亮的燈光,仍然微笑着,客氣而疏遠:
“江夫人,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要休息,請回吧。”
左小紅有些看不下去了,她走過來拉開了左森,朝着谷幽蘭笑了起來,即使那笑容很尴尬,卻是發自内心的:
“那個……明達他媽,要不你今天先回去吧,我再勸勸幽幽,她生氣一時轉不過這個彎來,等她想通了就好了。你也知道的,這孩子心軟、善良,但是脾氣也倔,需要時間。”
若論善良,可能誰也比不過左小紅吧。
這個沒有多少文化的女人,老實、本分,她從來隻知道對人好,看到她認識的每個人都能開開心心的過日子,這就是她最大的滿足。
她從來隻會把事情往好的方向處理,越圓滿越好,即使那件事跟她無關,她也不忍心看着别人傷心流淚。
谷幽蘭意識到這人是誰,雖然之前也從井晨風和江明達的口中聽到過一些關于桑海洋與左小紅的事,但是今日親眼見到這個憨厚的女人,她心中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緩緩拉起左小紅的手,她已經泣不成聲:
“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這麽多年照顧她們姐妹倆,我……我真是沒臉見她們……”
左小紅拍了拍她的手:
“唉,都是當媽的,看你現在這麽難受,就知道當初你也不想抛下她們姐妹,我說的對吧?”
像是一種試探,左小紅如是問。
谷幽蘭被說中心事,也像是找到了共鳴,連忙點頭:
“是,是,我不想抛下她們,我不想離開桑傑的,可是我……沒辦法啊……”
想到當初做出選擇時的艱難,送走她們姐妹倆時的痛苦,她哭得更厲害了。
“桑傑?”
左小紅疑惑地重複着這個名字。
谷幽蘭擦了一下眼淚,這才想到自己是不是不該在左小紅面前提到幽幽的父親,畢竟自己與他是過去時,左小紅才是現在他的妻子。
想了想,她略顯尴尬地說:
“就是、就是幽幽的父親……”
左小紅想了想才點頭,恍然大悟似的:
“哦……原來他叫桑傑。”
看來桑父後來自己改了名字,爲什麽,是爲了與從前斷絕一切聯系嗎?
她恍過神兒,又道:
“沒事沒事,你先回去吧,回頭我幫你勸勸幽幽,趕緊把江明達帶回去吧,他這樣跪下去,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别落下什麽病。”
谷幽蘭握着左小紅的手緊了又緊,連聲說:
“謝謝,謝謝……那,我先走了。”
“嗯,走吧。”
左小紅應着,目送着谷幽蘭往門口走去。
谷幽蘭三步一回頭地往樓梯上望去,似乎還想着能再看看桑幽幽,可惜桑幽幽再沒有出現。
她的腳步頓住,視線落在左小紅身上,試探着問:
“以後,我們能不能找個時間好好聊聊?”
她很想知道關于幽幽和蘭蘭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原本以爲她們早已不在人間,可是如今讓她怎能再放得下?
左小紅看着谷幽蘭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由得心中一疼,連忙應了下來:
“行啊,有時間的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谷幽蘭的唇角終于往上翹了翹,痛快地回應過去:
“嗯,好。”
“媽,我去送送。”
見谷幽蘭往外走,左森想了想,跟左小紅說了句,便追了上去。
站在他的立場,他恨不得把桑幽幽圈在一個隻屬于他的籠子裏,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他至少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她留在身邊,首要一條就是幫她與從前劃清界限。
不管是谷幽蘭還是江明達,隻要有這些人在,她跟井晨風之間就會永遠有所牽扯,即使他不能娶到她,也不能再讓她回到那個曾經讓她遍體鱗傷的男人身邊。
院子裏,他追上了谷幽蘭,面上帶着禮貌的笑,話語卻是冰冷入骨:
“江夫人,如果你沒有能力帶走你的兒子,我可以幫忙。”
谷幽蘭停了下來,轉身望向眼前的男子,她知道他是什麽樣的身份,也知道他于兩個女兒的意義,更知道江明達身上的傷都是拜他所賜,可她一直以爲他隻是爲了幽幽才做這些事,然而,她忘了,人都是自私的,從他的眼睛裏她看得出,這個男人爲了得到幽幽,可以做出任何事。
他的意思很明顯,無論用何種辦法,他都可以弄走江明達,隻不過幽幽沒給他下命令,所以他才來她的面前自告奮勇。
本來對他是心存感激的,因爲他對兩個女兒的照顧,如今卻心裏發涼。
“不用了,謝謝你對幽幽和蘭蘭的照顧,至于我的兒子,我自己會看着辦,就不勞你費心了。”
左森呵呵一笑,搓了搓他的闆寸頭,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條縫,說:
“也好,希望江夫人不要再讓我看到他,不然也許等不到幽幽報警,我就會先代表人民警察……消滅他!”
“你……”
谷幽蘭急得一時氣結,竟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這就是所謂的黑社會嗎?
左森依然笑着,朝她擺擺手:
“江夫人,幽幽和蘭蘭我會照顧,請您走好。”
說罷便轉身往别墅走去,再沒給谷幽蘭說話的餘地。
谷幽蘭看着他的背影,爲什麽現在的年輕人都愛得如此自私、如此強烈?
她憤憤然地繼續往門口走,眼前卻仍然浮現着左森那張笑裏藏刀的臉,可是……如果時間能夠倒流,她也甯願當初守着兩個女兒和桑傑過一生的,不是嗎?
原來,誰的愛,都是自私的。
走到門口,江明達仍然勉強支撐着身體跪在那裏,見她回來,眼睛裏不由閃出一絲亮光,既期待又忐忑。
“媽……見、見到幽幽了嗎?”
江明達虛弱地問。
谷幽蘭忙矮下身子扶住他,哽咽道:
“明達……”
她能說些什麽,告訴他幽幽說永遠不會原諒他,還要報警來抓他嗎?
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心疼,她隻能扯了個謊:
“幽幽讓你先回去,有什麽事以後再說。”
江明達的眼睛一暗,若說了解,他應該比谷幽蘭更了解桑幽幽吧?
倔強得像一根折不彎的釘子一樣,幽幽會說出這樣模棱兩可的話嗎,叫他怎能相信?
他不再說話,隻是收回了目光,繼續他的跪求。
谷幽蘭急了,哭着跪在他的身邊,搖着他的手臂:
“明達,算媽求你了,你就看在媽的份上,别再跪了好不好?看你這樣,你知不知道媽的心有多疼……”
“媽……”
江明達不敢看自己的母親,隻是低低地吐出幾個字,
“對不起……”
說完,便再也無話,仍舊保持着那個姿勢,根本沒有打算起來的意思。
縱有千言萬語,谷幽蘭也隻能哽在心頭,鐵了心的兒子,她又怎麽能拉得回來?
一陣汽車發動機的響聲由遠而近,在左家的大門外停下了。
車門推開,江華一臉嚴肅地從車上下來,大步走到了兩人身邊。
他剛剛出差回來,在外地時就已經接到谷幽蘭的電話,說是江明達出了事,如今親眼看到,他非但沒有同情,更多的反而是氣惱。
伸手不由分說地扶起谷幽蘭,冷聲道:
“走,我們回家。”
谷幽蘭慈母之心,不舍地拉着江明達的手,掙紮着:
“明達怎麽辦?我們不能讓他就這麽跪下去啊!”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江華冷眼看着江明達的側臉,斥責道,
“他願意跪,就讓他跪吧,造成今天這樣的後果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男子漢大丈夫,敢做就要敢當。我們走!”
說完,他拉着妻子頭也不回地走了,谷幽蘭仍是不舍地回頭,他幹脆把她塞進了車裏,随後絕塵而去。
左家别墅裏的燈漸漸熄滅了,這個時候,二樓一個房間的窗簾被悄悄地拉開了一條縫,桑幽幽透過縫隙望向大門口那道白色的身影,手不知不覺地握緊。
那道白色的身影再沒有了往日裏的潇灑英姿,不羁的輪廓,他扶着鐵門,搖搖欲墜,幾次都栽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幾次又頑強地爬起來,隻爲了保持那個堅定的跪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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