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吞咽了一下口水,預感變得越發強烈,嗓子幹得就像有一把刀在劃。
“幽幽,是你嗎?”
他再一次問道,聲音很輕,生怕吓壞了裏面的人。
裏面還是沒有聲音,他又推了一下門,這次,門被推開了,生鏽的合頁發出“吱呀”一聲,劃破了棚戶區的甯靜。
他站在門口,擰眉望着小小的院子,借着隔壁桑家微弱的光亮,除了院子裏幾個小木凳以外,什麽人也沒有。
他想錯了嗎?
擡腿邁進去,他随手關上了大門。
眼睛的餘光似乎瞥見了身後的球鞋,猛一回頭,角落裏,蜷縮着一個人,牛仔褲、白t恤、棒球帽,正抱着肩膀瑟瑟發抖。
他緩緩地蹲下身來,顫抖着手摘掉了棒球帽,一頭長發瀑布般垂落下來。
他輕輕擡起她的下巴,對上那雙水汪汪、此刻卻滿是驚懼的眼睛,紅了眼眶:
“幽幽……”
心跳似乎停止了,他一把将她攬進了懷裏,用他寬闊的胸膛緊緊地包裹着她嬌小瘦弱的身軀。
他不敢太用力,好像會把她揉碎;他不敢太放松,好像她會溜走。
“不怕,我們回家,森哥帶你回家……”
他的淚流了出來,幾多思念,幾多憂愁,通通彙聚在淚水中,沒入她的發絲。
“不要,我不想再連累你……”
她的聲音有些嘶啞,聽起來很虛弱。
“說什麽傻話,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管是什麽事,森哥一定幫你辦成,好不好?”
“我……”
下面的話她還未說出口,人已經暈倒在左森的懷裏。
“幽幽,幽幽,你怎麽了?”
左森焦急地問着,這才感覺到懷裏的人渾身燙得像小火爐,她正在發燒。
他二話不說,抱起她便迅速離開了。
井晨風趕到“食間”,陳思已經率先帶人到達了。
“總裁好,事情是這樣的,今天下午,有一個戴着棒球帽的年輕小夥子來我這找工作,他看了看伴奏區,見隻有一架鋼琴,就問還招不招大提琴伴奏,那樣子就好像知道我們這以前有大提琴伴奏一樣。我想仔細看看他的臉,他卻故意把帽沿壓得很低,我覺得奇怪,所以告訴他明天就可以來上班,我想看看他到底打得什麽主意。後來他就走了,等他一走,我這細細地一回味他那張臉,雪白的皮膚,尖尖的下巴,細眉大眼的,那個樣子還真像桑幽幽!”
經理李木詳細地描述着今天的情形,雖然他不确定這個年輕人是不是桑幽幽,但是在井晨風的腦海裏已經描繪出一幅畫面,纖瘦的身材、白皙的臉頰,粉紅的唇瓣,水水的眼睛,這個人一定是他的幽幽。
他的心髒在抽搐,這幾天他都沒有上班,爲了尋找桑幽幽,他幾乎廢寝忘食,夜不能寐。
如果他今天在公司,如果他像以前一樣光顧“食間”,也許今天他們就會遇見。
可惜,他錯過了。
他長籲了口氣,胸口悶悶地疼。
既然她敢出來找工作,看來她已經走投無路了。
抽出一支煙點燃,狠狠地吸了一口,他問:
“她的臉色怎麽樣?”
李木搖了搖頭,說:
“看起來不太好,有點蒼白,像是大病初愈,又有點像營養不涼良。”
他顫抖着把煙送到唇邊,濃濃的煙霧将他的臉籠得有點模糊。
“胖了,還是瘦了?”
井晨風的樣子讓所有人都感到壓抑不堪,沒有人敢大聲說話,甚至連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李木深吸了口氣,照實回答:
“呃……她看起來……還是老樣子吧,幽幽她……哦不,夫人一直都很瘦……”
井晨風閉上眼睛,默默地站在窗口,手指無力地捏着半截煙,直到它自己掉在地上。
他轉過身,拍了拍李木的肩膀:
“辛苦你了。”
“應該的,總裁。”
李木躬着身子送走了井晨風等一行人,随手拭了把汗。
已是夜裏11點多,街上冷清許多。
門外,陳思問:
“總裁,明天我們如何部署?”
“找兩個生面孔悄悄地守着門口吧。”
他的聲音很低。
“就兩個?”
“回去吧。”
井晨風沒有多作解釋,一個人駕車離開了。
車子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行駛,身邊路過的是風景,滑過眼前的卻全是她的影子。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想她,想到視線模糊,不知不覺已是滿臉淚痕。
法院門口初見她時,她不過是個16歲的小姑娘,臉上的稚氣未脫,卻已然倔強地站在他的車前,那份從容不迫、視死如歸,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心。
那個漆黑的雨夜,明明伸手不見五指,她的眼睛卻亮得像天上的星,紮得他滿心生疼。
那兩年,他的心幾乎都拴在她的身上,她的所有盡在他的掌控,他趕走了所有接近她的男生,就像一個黑暗中的神,将她籠罩在他高大的暗影之中。
直到江明達出現,直到她找上門來,他才發覺,原來自己那麽想将她據爲己有。
事到如今,他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利用她來報複,還是用報複當作借口,隻爲了得到她。
他的心很疼,想到她現在逃亡時落魄的樣子,蒼白的小臉、纖瘦的身體,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麽,爲什麽會弄成今天這副樣子,他一定是瘋了!
他是個驕傲的人,用世人的眼光說,他簡直就是不可一世、驕傲得像個萬人之上的帝王。
生平第一次,他恨自己那該死的自尊。
如果找到桑幽幽,他甯願隻做個一人之下的普通男人,在她面前,他可以不要自尊、不要脾氣,隻要她。
回到家,客廳中隻有吧台亮着一盞昏暗的燈。
井絲雨正端着一杯紅酒豪飲,井晨風扔掉車鑰匙,挽起袖口,走進吧台拿起井絲雨開的那瓶紅酒,瘋狂地往嘴裏倒。
井絲雨看得傻了眼,原以爲自己已經很過分了,沒想到哥哥也有失控的一天。
“哥……你、你怎麽了?”
看到了井晨風臉上的傷,她眉頭一皺,
“你跟人打架?”
自從有了幽幽的消息之後,這三天來她的心情并沒有比井晨風好受多少。
因爲這件事關聯着那個人,那個讓她提不起放不下的男人。
可她拉不下這個臉去問,再者,除了桑幽幽,哥哥又怎麽會去關心别人?
“别喝了!”
她一把搶下井晨風手中的酒瓶,大聲質問,
“哥,你還是我那個驕傲的哥哥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