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終于擡起頭,眼睛裏卻已蓄滿了淚水。
“讓蘭蘭來看看寶寶吧。”
他隻說了這麽一句,緩慢而哽咽。
桑幽幽一驚,不好的預感随之而來。
她掀開被子下了床,想走近他,卻又不敢,仿佛靠得他越近,那種不好的預感就會随之放大。
腳步挪了挪,她膽怯地問:
“江明達,你這是什麽意思?出什麽事了?咱們不是說好了,先不告訴蘭蘭寶寶生病的事,等她的病好了,我們再讓蘭蘭來接寶寶回家的,不是嗎?”
江明達的眼睛慢慢阖上了,眼淚順着臉頰滾落下來,她從沒見江明達這麽傷心過。
“你、你爲什麽哭?不要哭,我不想看見你的眼淚,你走吧,出去……”
她向後挪了幾步,眼睛卻已不受控制地濕潤了,好像已經意識到江明達傷心的原因,她膽怯地逃避着,她不敢面對,她怕心中的猜測變成事實。
“寶寶……恐怕要離開了……”
說着,他的淚流得更兇了,卻硬是克制着自己沒有抽泣出聲,
“讓蘭蘭來陪陪她吧,她經常問我,什麽時候才能見到寶寶,她想看看她長大了沒有,她想跟她一起過家家,給她當媽媽……”
說到這裏,他再也忍不住,啜泣出聲。
桑幽幽的心頓時好像被什麽抓住了,好疼,疼得喘不過氣。
她向後趔趄了幾步,跌坐在床上。
“不會的,不會的……前幾天醫生還跟我說,寶寶的病情目前很穩定,短時間内不會有事的,她會等到這個孩子出世的,一定會的……”
她撫着肚子,還有不到四個月這個孩子就要出世了,醫生說這個孩子的希望很大,隻要寶寶能等到那個時候,隻要她能……
“不會的,醫生不會騙我的,寶寶能等,就算這個孩子不行,她還會等到其他的骨髓,她不會離開我們的,她還那麽小……”
她不想相信這是真的,拼命地逃避着現實,可是心卻痛得窒息。
“他們騙了你,他們都在騙你!爲了讓你安心養胎,井晨風給這裏的每一個人下了封口令,沒有人敢向你透露寶寶的惡訊,可現實是,她已經不行了,就算現在有合适的骨髓,也來不及了……”
江明達好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他靠在沙發上,身體一點一點地下滑,淚水恣意地流淌着。
“不會的,我要寶寶,我要我的寶寶……”
桑幽幽完全相信井晨風會做出這種事,可不管他做與不做,她都知道,寶寶的離開已經成了注定的結局,她短暫的人生可能随時都會劃上句号。
“我要去看寶寶,蘭蘭跟我說好的,她要我也做寶寶的媽媽,寶寶有兩個媽媽愛她、疼她,她怎麽舍得扔下我們?”
她哭泣着,喃喃着,扶着牆壁往外走去。
走幾步,身子就矮下去一截,好像随時都有摔倒的可能。
可她拼命支撐着,身後跟着幾個保镖,大家都随時準備伸出手接住她。
剛走出門口沒多遠,井晨風便迎面快步走來。
他的濃眉緊擰着,剛才梁博士給他打了電話,說寶寶有可能随時離開,也許是今天,也許是明天,他似乎已經料到了桑幽幽會有這種反應,特意放下所有工作,趕了過來。
桑幽幽的視線突然被他遮擋了,他高大的身軀就像一堵牆,堅定地屹立在她的眼前。
“堅強點,我已經派人去接蘭蘭了,她馬上就會到。”
“滾開,你給我滾開!”
“桑幽幽,人生自古誰無死?隻不過寶寶比我們早了一點,你必須接受這個事實。”
她突然擡眸,狠狠地瞪着他,咬牙,恨不得咬碎了他:
“爲什麽你要瞞着我寶寶的病情?爲什麽你這麽冷血?如果知道會是現在這樣的結果,我應該讓蘭蘭早點來陪她的。”
“早點晚點有區别嗎?寶寶終究要走的,讓她們産生感情再走,蘭蘭隻會更傷心,不如趁現在……”
“啪”!
桑幽幽怒不可遏地甩了他一個耳光:
“井晨風,這就是你的處世哲學,是嗎?你這個冷血動物,像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有感情,不配!”
她大聲咒罵着,卻控制不住地淚如雨下,
“她們母女才在一起待了不到十天,再見面就要天人永隔,你讓蘭蘭怎麽接受?
“寶寶還那麽小,她一直一個人孤伶伶地躺在那間病房裏,周圍除了冰冷的機器,什麽都沒有。
“她應該有母親陪伴的,至少讓她感受一次母親的懷抱、母親的溫暖也好啊!
“她是蘭蘭辛辛苦苦生下的寶寶,她還要看着她長大,跟她一起過家家,給她當媽媽……
“可是現在,拜你所賜,什麽都晚了,蘭蘭除了看着她死去,什麽也做不了了!”
她哭喊着,所有的痛與恨都在此刻清算在了井晨風的頭上。
她擡起手,又一巴掌就要落下來,井晨風沒有躲,卻适時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放手,滾開,給我滾開!”
桑幽幽肆意地吼叫着。
面對她的憎恨,他什麽也沒說,突然俯下身,攔腰抱起她,大步向電梯走去。
她想要掙紮,他扔出一句話:
“如果你還想見寶寶最後一面,就待着别動。”
她知道他說得出做得到,因爲他根本沒有感情!
其實,她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掙紮,從聽到寶寶要離他們而去的時候,她渾身的力氣就被抽空了,她好想讓時間定格在這一刻,那就什麽都不會變。
井晨風抱着她剛剛到了寶寶的病房門口,電梯就下去了。
這一次,病房的門敞開着,周嫂穿着防護服坐在床邊,不斷地抹眼淚。
當看到桑幽幽時,她起身走了過來,兩隻眼睛紅腫得像桃子一樣。
她看了一眼桑幽幽的肚子,不禁握緊了她的手,哽咽道:
“幽幽啊,你要挺住啊,這是寶寶的命啊!”
歎了口氣,她又說,
“走了也好,走了也好啊,她還這麽小,沒有嘗過人間的疾苦,這也是好事啊。就讓她這麽去吧,去吧……”
周嫂信佛,嘴上說着安慰的話,心裏卻仍是忍不住悲傷,任誰看了這麽小的孩子就要離開世界,都無法不動容吧。
周嫂的話音剛落,電梯的門又打開了,緊接着桑幽幽便聽到了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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