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入翰林院的新科狀元曹朗,昨日定親了。
新科狀元的親事,本就是百姓們矚目議論的一件新鮮事,更不必提這位新科狀元攀上的嶽家,乃是夏家——即将要迎娶的人,是夏首輔家中最小的嫡女!
定親的消息傳開之後,近來本就熱鬧的狀元府更是登門道賀之人無數。
官場之上尚需避諱一二,但昔日同窗相聚,則無需過多顧忌什麽了,說起話來也更爲直白。
“曹賢弟此番是雙喜臨門了!”
“是啊,曹兄當真是好福氣……剛入翰林院,便多了位首輔大人做嶽丈……日後待我等登科,到時少不得要曹兄多多提攜了。”
“聽聞這位夏家四姑娘,性子活潑,樣貌上乘……乃是京中許多勳貴子弟求娶而不得的美人兒呢。”
“要麽怎麽說曹兄福氣好,簡直是羨煞我等啊……”
聽着耳邊這些話,曹朗面上笑意謙遜溫和,心底卻在苦笑。
待得午後,将賓客盡數送走之後,曹朗去了書房。
提筆寫信,然而寫到一半,歎了口氣,終究是将那信紙揉皺,丢進了紙簍中。
他不知道夏家四姑娘性情樣貌如何,那日上門隔着屏風也未敢細看,可無論對方如何好,都不是他真正想娶的人。
他已有心上人。
雖然并未定親,但早已兩情相悅,他此番入京赴考,本許諾芳娘待他高中,必然會去她家中提親,将她風風光光迎娶過門。
他高中的消息已經傳回鄉中,芳娘必然是滿心歡喜地在等着他……
可是,他一個毫無權勢背景之人,又豈敢拒絕當今首輔想要結親的提議?
一旦拒絕,那便是爲敵。
他寒窗苦讀十年餘,才換來今日,大好前程就在眼前……他不敢也不能說出自己已有心上人的事實。
他方才想給芳娘寫信,告訴她他的苦衷,讓她再等一等他,等他在官場上真正站穩了,再接她來京城。
可這樣太自私了……
日後之事無法預料,他不能再讓她這麽等下去,甚至到頭來他能給她的,隻是一個妾室的身份。
曹朗壓下心中痛意,重新寫了一封信。
是他對她不住,事到如今隻能讓她另尋一戶好人家嫁了吧。
信寫罷之後,曹朗另封了幾錠紋銀,尋了一名可信之人,托其送回鄉中。
他與夏曦的婚期,就定在兩月之後。
夏家已經開始爲此準備了起來。
從嫁妝再到嫁衣縫制這等瑣事,都需要提前備妥。
“不繡了!”
夏曦一不小心刺破了手指,皺着眉丢掉了手中的繡繃子與針線。
又是讓她繡帕子,又是讓她繡枕巾,她繡這些有什麽用?
一想到這枕巾之上日後躺着的是那個一臉老相、一身寒酸氣怎麽也遮掩不住的男人,她便覺得惡心至極——躺在她親手繡的枕巾上,他也配嗎?
見她又發起了脾氣,小丫鬟不敢吱聲,默默上前将那繡繃子撿起,重新放回到她手邊。
這個舉動卻依舊惹怒了夏曦。
她蓦地起身,一巴掌甩在了小丫鬟臉上。
“啪!”
“我都說了不繡了,你是存心跟我作對嗎!還不快給我拿去扔了!”
小丫鬟強忍着淚水,應聲“是”,趕忙拿過東西,垂首快步離開了内間。
夏曦坐了回去,閉了閉眼睛,竭力控制着内心的怒氣和不甘。
可到底還是沒能控制住,她越想越覺得委屈,擡手抓起一旁的小獸香爐砸了出去。
緊接着又是瓷瓶等物碎裂的聲音相繼響起。
聽着這些響動,守在外面的丫鬟面面相觑,沒一個敢進去的。
直到院中來了客人。
“姑娘,周姑娘來看您了……”一名丫鬟壯着膽子進來通傳。
周婼?
夏曦皺了皺眉。
周婼乃是兵部侍郎之女,算是自幼與她一起玩到大的手帕交,小時候二人倒偶爾還有些摩擦,但年齡越大,對方的性子也愈發溫順了,一貫還算聽她的話。
砸了一屋子的東西,夏曦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起身走了出去見客。
“阿曦,我是特地來跟你道賀的。”
周婼今年不過十五歲,與其兄長一樣,身形略微胖了些,臉頰也圓圓的,笑起來露出一對小虎牙,顯得天真無害。
看着她身後的丫鬟手中提着的禮物,夏曦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道:“你有心了。”
若非清楚對方是個實心眼,她甚至都要懷疑是不是特意來取笑她的了。
“這裏頭有一對兒蝴蝶簪,是我給你挑的,阿曦,咱們去試試?”周婼笑着拉着夏曦就要進内間去。
夏曦站着沒動,趕忙道:“晚些再試吧!”
内室中被她砸得一片狼藉,她可不想讓對方看她笑話,再拿一臉驚愕的表情對着她,還要等着她解釋什麽。
隐隐瞧見了簾栊旁的一片碎瓷,周婼眼睛閃了閃,轉臉看向夏曦時,依舊露出不解的神情來:“阿曦,你怎麽啦?”
“沒怎麽,隻是我剛巧想出去逛一逛,就晚些再試吧。”夏曦随口講道。
周婼驚喜地挽住她的胳膊:“那我陪你一起,咱們好久都不曾一同出去過了呢。”
夏曦在心底冷笑了一聲。
這話倒是不假。
自從二哥出事之後,她有很長一段時日都不願出門,隻因不想面對那些異樣的讨論和目光。
好在總有新的事物吸引衆人的目光,沒人會将心思一直放在一件舊事之上。
二人一同離了夏府,去希夷街上逛了兩家胭脂鋪。
夏曦正在挑選胭脂時,周婼的丫鬟從門外走了進來,低聲在周婼耳邊說了兩句話。
夏曦瞥了好友一眼,不冷不淡地問:“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小雲提醒我,前面不遠處就有一處書齋——今日出門前,我兄長托我替他買一方硯台回去。”
夏曦“哦”了一聲,繼續選看着胭脂。
待付了銀子,離開了鋪子後,周婼便拉着她去了那家書齋。
“方才我瞧着你這門前圍了不少文生,都是在瞧什麽呢?”書齋裏有客人問。
夥計拿與有榮焉的語氣笑着回答道:“方才啊,新科狀元來了小店買筆墨!”
一旁書架前,頭戴幂籬的夏曦下意識地皺起了眉。
大家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