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昀叔侄三人出了園子不遠,許明時便帶着阿九分道而行了。
又走了片刻,眼見通往内院的月亮門便在眼前,許明意停下了腳步,看向了身上還披着明時那件披風的自家二叔。
“二叔——”
“怎麽了?”許昀抄着衣袖看向侄女。
“在我眼裏,二叔真的很好,根本不必妄自菲薄。”琉璃燈籠的映照下,女孩子的神态很認真。
二叔或許是太重情了,也或許是太愛鑽牛角尖——
她無意對二叔的人生指手畫腳,更沒想過要去評價對錯,但無論如何,她都希望二叔能試着想開些看開些。
畢竟人生還很長啊。
許昀怔了一會兒,才笑着點頭:“昭昭提醒得對,妄自菲薄不好,得改。”
不過,侄女爲何突然說這個?
且總覺得這孩子的眼神有些不對……總不能是知道了他的什麽秘密吧?
許昀正心有猜測時,隻見面前的女孩子笑了笑,對他說道:“二叔做起戲來倒也十分逼真,能者多勞,接下來還要勞煩二叔多多出力了。”
聽得這句,許昀不禁失笑。
“合着說你二叔好,是爲了哄着你二叔幹活啊。”
不過玩笑歸玩笑——
“自家的事,說什麽勞煩不勞煩?更何況這件事真說起來,本就是我的事情。”許昀笑着道:“二叔沒什麽大用,拿不了主意,但若論起打打下手配合着幹點兒什麽,且還是做得來的——”
雖說他不過是一灘爛泥,總拖着家中後腿,站是站不起來,但往前挪着爬一爬還是能行的。
哦,不對,不能這麽說——
方才才被昭昭提醒了不能妄自菲薄的啊。
許明意還要再說些什麽,便見自家二叔朝自己擺了擺手,催促道:“再不睡會兒,天都要亮了,快回去吧。”
他還沒有像今日這般離開過他心愛的床這麽久呢。
許明意也沒什麽要緊的話,聞言便笑着點頭,目送自家二叔走遠。
帶着阿葵跨過月亮門,她擡起頭,看向星空夜幕。
星子很密,也很亮,清晰而璀璨,襯得天際仿佛都比平日裏低了許多,好像隻要站得再高些,伸手便能摘下一把星辰。
許明意不覺間慢下了腳步。
這樣好看的東西,她覺得應當讓吳恙也一起看一看。
此時的甯陽城,若是無雨無雲,所看到的應當也是同一片星河吧?
不過,想來他定是沒有這份閑情的。
且誰家會像她家這樣鬧騰到這個時辰啊,更不必說世家重規矩,必然早已都睡下了。
再等一會兒,他應當都要起床練劍了吧?
練完劍,沐浴更衣罷,吃上一盞山泉水煮的茶,然後便是看書——
無論冬夏,他若無急事,日日皆是如此。
許明意邊緩步走,邊漫無邊際地想着。
其實也不能說是漫無目的——
反正都是在想他。
回到熹園後,許明意睡了不過一個時辰餘,便睜開了眼睛。
她坐起身來,撥開床帳,看了一眼滴漏。
時辰還早。
窗外的天光隻是蒙蒙亮。
但也該起來了。
雖然祖父昨夜特意說了,今早可以多睡會兒,不必非要早起拜年,但她還是想去的。
因爲她很久都不曾給祖父拜過年了啊。
許明意起了身梳洗,換了新衣裙,認認真真挑選了首飾,興緻極好的模樣。
阿葵瞧得莞爾。
雖說姑娘變了不少,但這一點倒是絲毫沒變——姑娘打小就尤其尤其的喜歡過年。
她還隐約記得小時候有一回,過完了上元節,眼看年味兒沒有了,姑娘便問大老爺何時才能再過年,大老爺說還需過完春夏秋冬,三百多個日日夜夜,結果姑娘嫌太長,很是絕望地哭了。
然而這事被老太爺知曉了,還将大老爺痛罵了一頓,然後重新命府裏挂起了大紅燈籠,貼春聯兒,放炮竹。
姑娘半夜子時被叫醒起來吃湯圓,高興驚喜的不得了。
記得那幾年裏,這樣的假年,姑娘一年要過好幾回。
有時心情十分不好了,便說“想過年”。
于是随時做好過年準備的府中上上下下就要忙活起來。
她們這些做丫鬟的也很開心,因爲可以收到來自姑娘的好些年節銀子和點心饴糖。
但因爲這事兒,他們鎮國公府,尤其是老太爺,沒少被人笑話。
不過,老太爺也從來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就是了。
且待姑娘大些,明白了,不願再過假年了,老太爺還一度表現得十分失落呢。
阿葵想到這些趣事,便說了出來。
許明意聽得笑了又笑,心裏暖烘烘的。
收拾好了一切,她起了身,理了理衣裙,語氣愉悅地道:“走吧,該去給祖父拜年啦,今年可不能被明時搶在前頭了。”
阿葵笑着應下,趕忙跟上。
待主仆二人到時,卻見許明時已經先一步到了,隻是并未進去,而是在等着她一起。
姐弟二人給鎮國公拜了年,又去了世子院。
最後去了許昀院中——
許昀還沒起身,聽得侄子侄女到了,迷迷糊糊地坐起來,靠在床頭聽兩個孩子說了幾句吉祥話,命小厮塞了備好的紅封過去,便擺着手将人趕走了。自己則重新縮回了被窩裏,繼續呼呼大睡。
許明意二人随後去了前院飯廳吃早食,一家人除了許昀之外都在。
但許昀的座位倒也沒空着——
看着一臉理所當然地蹲在那裏等着開飯的大鳥,鎮國公的心情有點複雜。
他們家可太開明了。
鳥也能上桌。
但不得不說的是,連隻秃鳥竟都比二兒子看起來要順眼。
這頓飯的氣氛很是愉悅。
飯後,許明意帶着阿葵剛回了熹園,便有一名小丫頭來同阿葵傳話,說是有人找她。
阿葵去了後門處,隻見等着的人是壽明。
“壽明小哥怎麽來了?”阿葵滿眼驚喜。
她一看到壽明小哥,便覺得眼前是聽不完的八卦趣事飛來飛去,叫她心中忍不住興奮雀躍。
“我來替我家世孫,給許姑娘送東西。”壽明沖她咧嘴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說話間,指了指身邊立着的那隻足有半人高的紫檀木箱子。
阿葵看得驚愕。
這麽大的箱子,裝個人進去都不費事吧?
今天寫昭昭過“假年”這一段兒,實際上也是我的親身經曆,我小時候呢,是和外公外婆一起長大的,那時過年過不夠,隻有過年的時候才有燈籠打,然後我外公就給我編那種竹子外面糊紙的燈籠,告訴我還可以再過一次年,我就信了。
我外公是一個很善良很正直的人,他以前是村裏的書記,思想覺悟很高,真真正正把村民放在第一位,甚至瞞着我外婆偷偷拿自己的錢去補貼貧困戶。街坊鄰居也好,有過節的那些人也好,提到他都要豎起大拇指誇一句“好人”。
他對我的影響非常大,今天在一檔綜藝裏,看到“黃文秀”書記的事迹,我哭的稀裏嘩啦,突然就想到我外公了。
他是去年冬日裏走的,那時我在寫上一本書,斷更了大概有十多天,一直陪着他走,等他走後,我把他的“爲人民服務”的徽章别在他胸前,這是他臨走前的交待。
他是我見過這世上最善良美好的人,也教會了我做善良的人。
願大家都能珍惜身邊的家人。突然感觸很多,就說了好多廢話,晚安大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