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兩道視線向自己看來,吳恙回過神,單手握拳在唇邊輕咳了一聲,道:“侄兒亦隻是随口說一說自己的看法而已。”
還是那句話,爲養女兒練手罷了。
皇後笑笑道:“這些話倒也在理,照此說來,是得挑一個文武雙全的才算妥當了。”
剛端起茶盞湊到嘴邊的吳恙,聞言動作一頓。
……這說得不就是他嗎?
見自家姑母的眼神似有若無地在落在自己身上一瞬,少年作勢吃茶,卻不自覺地将本就如青竹般筆挺的後背又坐得直了些。
姑母該不會趁着吃多了酒,說出什麽不合适的話吧?
然而卻見自家姑母亦隻是端過茶盞緩緩吃了兩口。
許明意适時開口,笑着道:“多謝皇後娘娘和吳世孫這般細緻地費心替臣女考量了,臣女如今倒也不着急。家中母親常說,凡事講求緣分,緣分到了,一切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皇後贊同點頭:“是啊,緣分很重要。”
人與人之間,倘若緣分不夠,其它便皆是空談。
這一點,她是再清楚不過的。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皇後溫柔又透着些悠遠的目光先後在兩個孩子身上緩緩掃過。
沒等到自家姑母再說什麽的吳恙将茶盞放下。
“想來姑母該歇午覺了,若無其它事,侄兒就先告辭了。”
皇後回過神,點頭道:“路上當心,待到了甯陽,記得及時傳信到京中。”
“是,侄兒記下了。”
吳恙起身,朝着皇後長施一禮。
姑母在他心中,是極值得敬愛的長輩。
一人在宮中這些年,不易之處必是頗多,而這一切,皆是爲了定南王府。
“好了,回去吧。”皇後壓下心中不舍,笑着對侄子說道。
吳恙應下,行了出去。
許明意也适時地說道:“臣女便也不打攪娘娘歇息了。”
吳恙方便走便走了,偏生前頭還加了一句皇後娘娘該歇午覺了,這句話被他丢在這兒,她若還不識趣地留下,豈不顯得太沒眼色?
皇後笑着點頭:“何時得了空閑,便來玉坤宮坐坐。”
她如今愈發喜歡這丫頭了。
喜歡之餘,又多了一份很奇妙的幻覺……竟總覺得,面前的小姑娘,就像是當年未入宮前的自己。
實則要說哪裏多像,似乎也并沒有。
故而才說很奇妙……
見那抹秋香色的纖細身影消失在簾栊後,姜嬷嬷輕聲詢問道:“娘娘可要回内殿小憩片刻?”
“今日倒覺得精神頗好。”
皇後柔聲道:“帶上本宮抄好的佛經,陪本宮去一趟壽康宮吧。”
姜嬷嬷應下。
許明意離了玉坤宮不遠,便瞧見了一道熟悉的鴉青色的身影。
那少年身形颀長,背影挺拔,腳下的步伐不緊不慢,卻目不斜視,顯然并無欣賞沿途景緻的興趣。
“這條路走了許多遍了,已是熟記于心,姑姑且留步吧。”許明意對身側替自己引路的嬷嬷講道。
“是。”
二人相互福了一禮後,那名嬷嬷便轉身折返了回去。
許明意快走了一陣,追上了吳恙。
“吳公子在等我?”她低聲問。
少年聞言,因她跟上來而本有些愉悅的眉眼間神色微滞,正色道:“走得慢罷了。”
說完這句,又接着講道:“原來許姑娘今日是要進宮——”
怪不得同他約在了晚上。
許明意點了頭。
“本以爲吳公子還會在京中呆上一段時日。”她問道:“不知打算何時動身離京?”
“明日。”
“這般着急?”許明意有些訝然。
這還真是說走就走,一日都不多留啊。
“有些事情需要回去處理。”
在歲江和方先生的追查下,歲山的事情在甯陽找到了線索,此事蹊跷頗多,他不放心任何人經手,便是族中信得過的那些人也不例外。
當然,也并非如何十萬火急,隻是在京中确也沒了要緊事要做,而他做事向來不喜歡拖延。
許明意微微擡起頭看向少年。
她想問一句“是不是很緊要的事情”,但到底沒有急着在此時問起。
這是不合時宜的。
即便她心中有所擔憂。
“那今晚恰巧可以替吳公子踐行了。”她道:“吳公子可不要失約了。”
她有重要的話要同他講。
吳恙看她一眼,道:“我從不失約于人。”
許明意聽得一時有些恍惚。
從不失約之人——
這句話,上一世他也說過。
且是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甯陽定南王府内,有一處高閣叫摘風樓。
他們本說好了待雪停後,帶着吳然和天目一同去樓中賞月吃烤肉。
可是他卻失約了。
想到這樁舊事,許明意看向身邊之人,一顆心沉甸甸地往下墜。
秋日午後的日光,是細碎而濃烈的淡金色。
這金色透過小徑兩旁的花葉,斜斜地灑在少年身上,叫他一張原本英朗中透着些清冷感的臉都映得柔和了幾分,眼睫在高挺的鼻梁一側投下陰影,膚色剔透着,連其上淡淡的細小絨毛都清晰可辨。
心中本裝着沉沉心事的許明意,看了一會兒,不禁在心底默默總結道——這張臉,好看的有些不真實。
吳恙微微将唇抿直了幾分,負在身後的手攥緊又松開。
許姑娘又在偷看他了。
甚至帶着幾分光明正大肆無忌憚。
這是料定了他如今不會再多想嗎?
少年壓下心口起伏不定的情緒,看向無雲的蔚藍天際,随口道:“今晚月色應當極好。”
昨日是中秋,今日是十六,一年隻一次,無疑正是賞月的好時候。
“吳公子想要賞月?”
吳恙猶豫了一瞬,點頭“嗯”了一聲。
總覺得許姑娘要邀請他賞月了……
心神微繃間,耳畔響起女孩子動聽的聲音:“那今晚用飯後,我帶吳公子去個地方,那裏可是全京城最佳的賞月去處。”
或許前世未曾遵守的約定趁早實現了,那個變故便不會再那麽容易發生了吧?
心中的猜想得到印證,吳恙心中如被蜂子極快地蟄了一下,好一會兒才轉頭看向她,拿盡量平靜的語氣問道:“……何處?”
許明意沖他笑着道:“到時你便知道了。”
“……”吳恙呼吸窒住,略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去。
她爲何……
爲何突然笑得如此好看?
感謝渃清涵、臨淵而行蘇格格,及紅袖和潇湘書友們的打賞。
謝謝每一張珍貴的月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