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頭頂的橫梁好一會兒,神識才慢慢回籠,猛地驚覺過來什麽,他翻身坐起。
坐在邊上沉浸在自己心事中的陸長風吓了一跳。
還未來得及出聲,英王爺已先急急問道:“王妃呢?”
“她……回自己廂房了。”
陸長風稍作猶豫後回道。
“回廂房?”英王爺不信,掀了被褥,作勢就要下床。
被陸長風上前按住,“這個時候不能離開寒玉床。”
樊籬剛剛已經配好藥,正在讓人煎着,特意囑咐過他,這個時候,一定要讓他躺在寒玉床上。
英王爺哪裏還躺得住?
他要去看那個女人。
那個爲了他的安危,自己食下絕子藥,瞞了他這麽多年,甯願自己背負不能生育這一點背負了這麽多年的女人。
那個爲了讓他父子相認,給他下毒,事後又喂他解藥騙他是糖果的女人。
是的,他已經意識到了。
在被陸長風點睡穴之前,他就意識到了。
雖然身子還是不爽利,但是,這是他原本的病,他身上的中毒之症已經明顯沒有了。
“長風,讓我去見她……”
因爲身子虛弱,他自然是掙脫不過陸長風的手。
陸長風堅決不放,他也沒有辦法,“長風,讓我去吧……一輩子都活在對你娘的歉疚中,卻不曾想……又欠了一個女人……如果她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也……不會活。”
陸長風震住了,也爲難了。
正好這個時候,樊籬端着藥碗進來,見父子二人拉拉扯扯,不知發生了何事。
“怎麽了?”
簡直就是遇到了救星,陸長風連忙道:“他想去看看王妃。”
“先将這碗藥喝了。”樊籬舉步走過去。
英王爺自是很配合,接過藥碗就喝,樊籬想提醒他小心燙都未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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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書瞳回到太醫院的時候,遠遠地看到陸長風負手站在她娘廂房外面的走廊上,正望着走廊外的一株四季青的矮樹失神,不知在想什麽。
她疑惑地走過去:“陸大哥,你怎麽站在這裏?”
陸長風怔怔回過神,見到是她,彎了彎唇,側首,用頭指了指廂房的方向,“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才低聲道:“爹在裏面。”
郁書瞳眼簾顫了顫,爲他那一聲爹。
是哦,她差點忘了,他是她爹的兒子,以後他們就是兄妹了,他們有個共同的爹。
其實,下午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她的心裏除了震驚,感歎這冥冥之中注定的緣分,也是欣喜的。
隻是苦了她娘。
而且,她還有些不習慣。
她知道,他定然也不習慣,不然,也不會尴尬窘迫地清喉嚨才說話。
走到廂房門口,她看了看裏廂,她爹就坐在床邊上她原本坐的矮榻上,拉着她娘的手。
她娘還未醒。
她爹背對着門口,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隻知道在呢喃說着什麽。
眸色一痛,她轉回頭來,舉步走到陸長風身邊站定,沒有回廂房,将空間留給她爹娘二人。
說實在的,下午的時候,當她得知是她娘給她爹下的毒,然後自己也食了毒的那一刻,她是崩潰的。
就像是一直以來一個美好的世界突然間坍塌了,天塌了的感覺,她完全承受不住。
到現在,她都還有些沒緩過來。
方才潇湘雲怕她想不開,還開導她。
說上輩人的事情讓上輩人自己解決,希望她不要太主觀地摻和其中,畢竟,情之一字,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旁人又怎能幫得上忙?
其實,她懂。
做爲女兒,她爹疼她,她娘也疼她,她對爹娘二人的心,自然也是一樣的。
情愛本就是這世上最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她隻是他們的女兒,沒有資格去做評判,更沒有資格去批判,去怪誰恨誰。
她隻是心疼她娘,隻是希望他們兩人都好而已。
“潇湘雲挺好。”陸長風忽然開口。
郁書瞳一怔,側首看向他。
陸長風也轉過頭來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了,連忙撇了視線,換了一個話題:“大哥呢?大哥爲何一直還是孑然一身?就從來沒有碰到過自己心儀的女子嗎?”
陸長風垂眸彎了彎唇。
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他擡眸,再次看向前面的矮樹,幽幽開口:“碰到過,卻終是……有緣無分。”
郁書瞳愣了愣,沒想到他是這樣的回答。
“爲何?是對方……”
本想問的是,對方已經不在人世了嗎?可又恐在他傷口上撒鹽,所以,後面的話沒有問出來。
沒想到陸長風卻是答得幹脆,點點頭,“嗯,是對方心中沒你大哥。”
郁書瞳眼睫一顫,更是出乎意料。
原來是這種有緣無分。
一時有些不知該如何安慰。
可總得說點什麽,不然太尴尬。
眉眼一彎,她笑道:“那是那個女的有眼無珠,大哥那麽好,值得更好的,那樣的女人不要也罷。”
她的話音剛落,一道男聲突然在身後不遠處響起:“值得更好的,書瞳是在說自己嗎?”
郁書瞳跟陸長風一怔,循聲望去。
是郁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