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墨夜第一次打心底如此欽佩一個女人,肅然起敬的那種欽佩。
潇湘雲已然有些堅持不住,但是心中有個聲音,他一定不能讓這個女人死,一定不能,所以,強自忍住,更大地凝氣于自己的掌心。
太醫在邊上也是忍不住感慨:“終究一日夫妻百日恩,英王妃還是不忍心的,隻是,爲何王妃自己不食解藥呢?”
郁墨夜眸色沉痛,垂目看着懷中的婦人,啞聲開口:“并非英王妃最終不忍心,而是,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想過害英王爺。”
兩太醫一怔,未懂。
自始至終都沒有想過害英王爺,那毒不還是她下的嗎?
明明是最後關鍵時刻改變了主意,及時收手,給了解藥救了對方而已。
郁墨夜自是也不會再跟他們解釋。
其實,他也是剛剛才意識過來是這樣的。
哎,他應該早就發現的。
在這個女人承認毒是她下的,并且問他二叔“王爺有沒有想過,如果要隐瞞我一輩子,王爺就沒法與自己的親生兒子父子相認”的時候,他就應該發現的。
後來,她還說,此毒沒有解藥,我們的時間已經沒有多少了,王爺還是趕快跟兒子相認吧,了卻今生最後一個心願,不然,我想,王爺也會死不瞑目的。
她一直在強調的事,是讓他二叔跟陸長風父子相認。
再後來,陸長風接受不了,當場離去,他追了出去。
他攔住陸長風,說服了好久,都沒能将陸長風說動,直到郁臨旋前來。
郁臨旋跟他說,這個女人讓他回來,有話要對他說,并告訴他,她跟他二叔兩人都活不過半個時辰了。
他随郁臨旋回來後,定然是見他一人回來,陸長風沒一起,所以,她又跟他說,她有些不舒服,話等會兒再跟他說。
不一會兒,陸長風就回來了,并認了他二叔這個親爹。
陸長風有這樣的轉變,想必就是聽到說,他二叔活不過半個時辰了。
父子相認後,這個女人就起身去榻邊将解藥喂給了他二叔。
然後,才将要跟他說的話,其實,也是要跟大家說的話,說了出來。
包括郁書瞳真正的身世,還有,她爲何這麽多年不孕。
所以,整個看下來,很明顯,她給他二叔下毒,并非是真要他二叔的命,并非真的在恨他二叔這麽多年一直在欺騙她。
目的隻是一個,就是爲了讓陸長風能接受他二叔。
因爲這世上有什麽事能大過生死呢?
隻有人快死了,對方才會感覺到危機和緊迫,一定會慎重去考慮認還是不認。
畢竟人死不能複生,一旦錯過,就是永遠。
這是有着怎樣胸襟氣度、怎樣大智慧的女人才能做到這些?
被一個男人蒙在鼓裏這麽多年,她恨嗎?
他想,她應該是恨的吧,不然,也不會利用這點來做戲。
隻不過,在愛與恨之間,她更愛吧,愛這個男人,願意爲這個男人付出一切,曾經絕子,如今生命。
方才太醫說,爲何王妃自己不食解藥呢?
對,爲何她不食?
他說,無外乎兩種原因:一種,解藥隻有一粒,她給了他二叔;另一種,她就是求死。
很顯然,是第二種。
因爲讓陸長風認他二叔的這場戲,她根本無需陪唱,隻需讓他二叔頻臨死亡便可。
換句話說,她根本不需要讓自己也中毒。
如果隻有一粒解藥,她就更加不會這麽做了。
所以,隻有一個解釋,她求死。
她成全了所有人,成全了他二叔,成全了陸長風,成全了潇湘雲和郁書瞳,也以死成全了自己。
潇湘雲也終是再也堅持不住,身子一頹,一口血“噗”出來。
郁墨夜眸光一斂:“你沒事吧?”
潇湘雲側首啐了一口嘴裏的血沫兒,擡起手背揩了揩嘴角,“沒事。”
然後,伸手再探英王妃脈搏,俊眉鎖起,面色蒼白又凝重,“還是不行。”
郁墨夜臉色也是難看到了極緻。
所以,是已經回天乏術了嗎?
邊上郁書瞳哭得雙眼紅腫,鼻頭也是紅的,大概是鼻子已經不通氣了,張着嘴,在呼吸,一副下一刻就要哭暈過去的樣子。
潇湘雲看着她,心疼到不行,第一次那樣恨自己的醫術不精,不能救她最重要的人。
忽然想起什麽,眸色一亮:“對了,護心丸,我妹的強力護心丸或許有用。”
郁墨夜聞言,當即就吩咐太醫:“快去樊籬府上,跟懿姑娘要一枚強力護心丸,就說朕要,速度要快!”
太醫領命,一溜煙跑了。
“眼下當務之急,是解藥,強力護心丸也隻能救心護心一時,如果毒不解,一切都是白搭。”
潇湘雲邊說,邊撐着身子想要站起。
剛起了一半,眼前倏地一黑,他一頭栽到地上。
陸長風跟郁墨夜都吓一跳,陸長風連忙上前,将他扶起:“閣主沒事吧?”
“沒事。”他擡手揉揉發疼的額,有些窘迫地瞥了郁書瞳一眼,發現對方竟然在看着他,他又差點腳下一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