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要服從安排,要遵守紀律,不準什麽,不準什麽。
看到一堆的不準這不準那,郁書瞳頭都麻了。
最後,清楚地寫着,如不遵守紀律,造成的任何财産和人身上的安全問題,培訓堂概不負責。
末尾是家長簽字。
看完這些,家長們很快分成兩撥。
一撥無意見同意的,一撥自然就是拒簽的。
拒簽的家長紛紛提出自己的異議。
“這個字一簽下去,豈不是就等于後果自負了?若真出了什麽事,你們培訓堂怎麽可能一點關系都沒有?”
“是啊,畢竟是你們培訓堂組織的活動,雖然學員有義務服從上面的這些,但是,培訓堂也還是有義務去保證學員的安全吧?”
“就是就是,培訓堂的這種做法分明就是不負責任的表現,怎麽可以讓我們家長趕過來簽個字,就将所有的責任撇得一幹二淨呢?”
“對,這個字我們不能随便簽。”
幾個家長義憤填膺。
玉堂主正欲開口解釋,已有人先他一步出了聲。
“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不依規矩,不成方圓,培訓堂此舉并無不妥,這就好比我們大齊律法一樣,上面清楚地列着,哪些事不可爲,哪些事是犯法的,若爲了,會是什麽後果,那後果還不是自負,難道百姓還要去找立法部門或者當今聖上,拒絕接受律法?說立法部門跟當今聖上将責任撇得一幹二淨?當然不能,對不對?這是一個道理。諸位如此想,不就都通透了嗎?”
出聲之人是金如意的表哥,禦史大人。
果然是位居高位、見多識廣、知書達理的人,架子端得也好啊,說得也在理,一席話落下,全場靜寂。
那些有異議的家長一時啞了口,沒有異議的簡直不能更贊同。
培訓堂的人自然感激不已。
玉堂主抱拳颔首,就差将膝蓋獻上了。
“禦史大人所言極是,多謝大人的理解和支持。”
金禦史勾唇揚袖:“本人不過就事論事、說了句公道話而已。”
說完,還特别有範兒地将手一伸,“筆呢?”
田副堂主連忙上前,将蘸好墨汁的毛筆雙手呈上。
他伸手接過,也沒有用桌案,直接用隻手托着保證書,另一隻手拿筆,在家長簽名處,唰唰唰幾筆龍飛鳳舞簽上自己的大名。
末了,将筆跟那張保證書一起遞給田副堂主。
那些原本就沒有意見的家長見狀,自然是紛紛跟着簽。
而那些有意見的就顯得有些爲難,心裏上,他們還是不想簽的。
但是,禦史都發話了……
就在這些人猶豫着到底是簽呢,還是不簽之際,忽然又有一人出了聲。
“這份保證書的确有不妥之處,确認地說,是培訓堂這種做法,稍欠妥當。”
所有人一震。
包括金禦史,玉堂主,甚至包括郁書瞳。
全都循聲看過來。
是五王爺郁臨旋。
郁臨旋面沉如水,揚了揚手中的保證書,“的确,這份保證書的确将各種隐患都羅列得很詳盡,讓每位學員去注意,以及限制學員的行爲,那些明文規定不可爲,這些都是很好的,值得提倡的,所謂防患于未然,就是如此。但是……”
話鋒已轉,他頓了頓,“最後就欠妥了,不遵守紀律導緻的一切人身或者财産安全方面的問題,培訓堂概不負責,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呢?這句話的确是推卸責任,學員是在培訓堂培訓,是參加培訓堂組織的曆練,是在培訓堂先生的帶領和教導下進行,培訓堂就有監督、管理、确保學員人身和财産安全的責任。”
“再說得白一點,這份保證書淡化了,甚至可以說,直接抹掉了培訓堂這一方應該重視的責任,如此一來,培訓堂的先生們以及主事們,就會從主觀上對這些松懈,因爲他們沒有壓力呀,這張紙已經将他們的責任撇淨。”
一席話說得那些有意見的家長就像是遇到了知音,紛紛點頭。
特别是有人替他們出頭,而且此人還是個王爺,他們心裏自是歡喜。
否則禦史在前,他們還真不得不簽呢。
當然,有歡喜的,自然就有不悅的。
那些原本就同意簽字的就不說了。
畢竟他們其實也沒有太多主見,聽郁臨旋一說,又覺得似乎不無道理,就幹脆都靜觀事态發展了。
不悅的,主要是培訓堂方面的某些人,以及最先發聲的某禦史大人。
某禦史大人甚至當即怼了回來,隻不過,人家官場上混的,早已練就一身修爲,笑得那叫一個溫和謙遜、彬彬有禮。
雖然說出來的話有些咄咄逼人。
他笑問:“那照王爺這麽說,當今聖上将大齊律法一頒布,就将自己的責任撇得一幹二淨?”
衆人一片抽氣聲。
郁臨旋也不以爲意,同樣笑若春風,“此話本王可沒說,似乎是從禦史大人嘴裏說出來的。”
“但是,王爺不就那個理兒嗎?”某禦史反問。
問完,也不等郁臨旋回答,又繼續道:“制定紀律的人,還得承擔違反紀律的人的責任,所以,有人犯法,刑部、大理寺、我們禦史台,甚至皇上,都有責任,都應一并處罰,王爺不是這個意思嗎?”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場靜寂。
看來,這兩人是對上了。
是有一場好戲看了嗎?
大多數人都是抱着這種心情。
除了幾個當事人,譬如郁書瞳、龐淼、金如意。
郁臨旋卻很雲淡風輕,他笑着搖搖頭,沒有多說。
這一舉措可以理解爲對方不可理喻,可以理解爲不想跟對方多說,總之,金禦史被他搖得有些受傷。
“王爺無話可說了嗎?”
郁臨旋嗤了一聲:“禦史大人如此會舉一反三,如此會聯系,如此會曲解,本王還真有些無話可說。原本本王的意思,隻是想說,隻有培訓堂跟學員自身雙方都承擔起責任,都責任明确,才能真正保證安全,但是,金禦史非得扯到國家律法和皇兄頭上去,本王還能說什麽?”
金禦史臉色微微一白。
“我說了,我隻是就事論事,制定紀律的人不可能還要爲觸犯紀律的人承擔,我也僅僅是這個意思,王法王法,難道有人觸犯王法,王也要跟着一起連坐嗎?”
“王當然不需要一起連坐,但是,王要治理,不然,要那麽多官做什麽,要那麽多衙門做什麽,不是光執法、抓犯法者吧,還要治理管理吧?”
說到這裏似是忽然想起什麽,“對了,這個禦史大人不是應該很清楚嗎?因爲禦史大人自己也是執法者。”
某禦史一時被說得詞窮。
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既然王爺提到了治理管理,那王爺有沒有想過,治理管理需要的是被管理者的理解、支持和配合,如果每個人都對着幹、反着來,那還談何管理?那樣隻會什麽事都推行不下去。就比如今日,那所有人都不簽字,外出曆練是不是就得放棄,就搞不成了?”
玉堂主、田副堂主聞言,頭點得那叫一個深以爲然。
郁臨旋擡手扶額,再度無力搖頭。
“不知禦史大人被選進禦史台是不是因爲大人的跳躍和聯想思維?不簽字而已,怎麽就等同于對着幹、反着來呢?不簽字,隻是覺得此法不妥,需要去改善,去解決,而并不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我們非要反其道行之。”
全場雅雀無聲。
皆因這兩人的辯論太精彩。
原本就對郁臨旋芳心大動的那些女人們,更是一個一個滿眼桃花紛飛,沉醉癡迷。
這般男人,不僅有貌,有身份,還有膽,有識,有口才。
某禦史臉上有些挂不住。
倒不是因爲他沒能收獲女人們崇拜的目光,而是因爲,這個男人竟然質疑他爲何會被選進禦史台!
抑制住胸腔内噌噌往上冒的心火,他唇角一勾道:“金某忘了王爺已多年不參與政事,不應該跟王爺談什麽治理管理方面的東西,見諒!”
衆人一怔。
唏噓聲四起。
這句話貌似謙卑,實則淩厲如刀,嘲弄諷刺之意溢于言表。
大家,特别是各個家長們,都是明白人,自然都聽懂了。
意思就是郁臨旋不管事自然不懂如何管事。
衆人都看向郁臨旋。
郁書瞳氣得牙齒發癢。
龐淼輕輕握了郁臨旋的手。
郁臨旋不動聲色拍了拍她的手背,告訴她沒事,然後,清淺一笑,問向金禦史:“不知禦史台多少人?”
衆人愣住。
金禦史亦是怔愣疑惑,不意也不知爲何這個時候他突然問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略一思忖,答道:“三十二人。”
“嗯,”郁臨旋點點頭,然後,不鹹不淡地道了句:“天明寨的人數将近是你們禦史台人數的千倍。”
末了,還不忘面無表情地補問一句:“大人是禦史台台主嗎?”
金禦史一張臉“唰”的一下頓時就失了血色。
衆人反應了一會兒,也很快都紛紛明白過來了,這個男人殺人不見血的回複。
金禦史嘲諷他不管事,他當即就告訴對方,自己雖然不管朝政,但是,管理着天明寨呢。
一個禦史台隻有三十二人,就算金禦史是台主,也就最多管這裏多人,何況還不是台主。
而他天明寨是禦史台的人數的千倍,他管着多少人?
高,實在是高啊。
那些個花癡女一個個恨不得上前爲如此厲害的男人搖旗呐喊了。
兩句簡單的話語就徹底将金禦史搞得半個字都說不出。
金如意在邊上亦是小臉難看。
伸手輕輕拉了拉金禦史的衣襟,讓他算了,但是,金禦史心中之氣實在難平。
他堂堂禦史,隻聽命于禦史台台主和當今帝王二人,幾時受過這種侮辱?
怒極反笑,他再度回了過去:“是金某失言,請王爺見諒,其實想想,王爺今日會拒簽也不奇怪,王爺一向不走尋常路,當年可是連王法都無視,準備改朝換代的人,今日不想遵守這小小堂規也正常得很。”
衆人大駭。
郁臨旋亦是滞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