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素靜,纖塵不染,身姿又偉岸挺拔,側顔又如同刀刻雕琢一般,骨節分明的大手優雅地端着書,專注的表情……
就那麽長身玉立在一排排書架間,就像是一道風景,讓人看上一眼便移不開目。
金如意便是如此,站在門口,怔怔看着,還是她父親碰了她一下,才回過神。
輕咬了唇,邁着小步,随着她的父親後面往裏走。
聞見腳步聲,潇湘雲擡起頭。
見是他們二人,便合上了手中的書卷,客氣疏離地微微一笑:“金叔叔,金姑娘。”
金如意心情複雜地對他颔了颔首。
收回目光的同時,又不動聲色地将視線四下探了探。
郁書瞳并不在。
不過,倒掉的書架已經都重新擺好、整理好了。
“不知閣主又約金某所爲何事?”金如意的父親金超凡直接開門見山,臉色并不好看。
潇湘雲唇角弧度不減,溫潤如玉道:“自然還是跟金叔叔商量解除婚約一事。”
“我們不是已經商量過了嗎?還有什麽好商量的?”
金超凡的臉色越發鐵青。
潇湘雲卻也不惱,笑道:“金叔叔不是說自己考慮考慮嗎?我以爲半日的時間,夠了。”
金超凡輕哼了一聲,“這半日我壓根就沒有考慮,不過,我倒是聽說,這半日閣主做了件驚天動地的事。”
潇湘雲眸光斂了斂,他知道,這個男人說的是,他公布郁書瞳是他未婚妻的事。
他沒做聲,金超凡繼續:“我聽說這件事的時候,我還真不敢相信,不僅不敢相信閣主的未婚妻幾時變成了别人,更不敢相信閣主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閣主不僅沒有考慮過一絲一毫意如的感受,也未将我這把老骨頭放在眼裏,這些姑且不說,單說誠信二字,我都實在沒有想到閣主會背信棄義,當着自己未婚妻的面,說另一個女人是自己的未婚妻。”
金如意黯然低下頭。
潇湘雲不以爲意,唇角輕勾道:“金叔叔,昨夜我已經跟你講得很清楚,我有自己喜歡的人。當年這份婚約是如何定下來的,金叔叔心知肚明,爲了不耽誤金姑娘,此前我也曾兩度修書給金叔叔,提出解除婚約,可是,金叔叔都置之不理,此次,我才将金叔叔……”
“昨夜我不是已經說了嗎,我沒有收到閣主解除婚約的信箋!一封也沒有!”金超凡将他的話打斷。
潇湘雲嗤然而笑。
“是嗎?這些年,跟你們這幾位元老聯絡,我都是用的一對一的信鴿,爲何别的信金叔叔都收到了,獨獨這兩封金叔叔沒有收到?包括這次讓金叔叔來培訓堂,金叔叔不是也收到了嗎?”
金超凡臉色微微一白,卻還是矢口否認,“我說沒收到就沒收到,這種事情還騙人不成!”
他是的确沒有收到。
說完,蓦地意識過來什麽,扭頭看向金如意。
見金如意果然面色不對,他眉心一皺。
這些年,他鮮少參與潇湘閣的事,若有什麽事,潇湘雲都是用信鴿傳信給他。
他的這個女兒說看到潇湘雲的親筆字也是一種滿足,所以,每次信都是由她收,然後再給他的。
所以,她将這兩封解除婚約的信悄悄收匿了?
父女二人的反應潇湘雲盡收眼底,到底怎麽回事,心裏也明白了七八分。
“金叔叔堅決說沒收到,我也不想跟金叔叔争,這種事情查一查就知道了。不過,金叔叔說沒收到就沒收到,我也沒有怪金叔叔,隻希望金叔叔今日能成全小侄。”
幾句話說得有張有弛,有理有兵,幾分退讓,幾分強勢,幾分謙遜,幾分灼灼。
拿捏有度。
金超凡依舊不同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能說退就退?我家意如守着這份婚約将近十年,如今年紀也不小了,閣主不能過河拆橋……”
“金叔叔這話說得未免嚴重了,到底是我現在過河拆橋,還是當年有人乘人之危,我方才也說了,金叔叔應該比我更清楚。”
潇湘雲不溫不火、不徐不疾将他的話接了過來。
金超凡面色一滞。
潇湘雲又忽然話鋒一轉:“當然了,這些都是過去了的事,再說也沒有什麽意義,金姑娘還年輕,以後的路還很長…….”
潇湘雲邊說,邊舉步朝父女二人走過去。
走到金如意的身側時,腳步停住。
兩人幾乎并肩而站,相隔最多一拳的距離。
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青檀的香氣,甘咧好聞。
金如意頓時就聽到自己強烈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清晰地撞進耳朵裏。
潇湘雲随随将手中的書卷遞給她,“幫我放回去,謝謝。”
末了,又繼續跟金超凡說話。
“金叔叔若有什麽條件可以盡管提,隻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不拒絕。”
這廂金如意怔了怔,将書卷接過。
随郁書瞳來過這裏幾次,知道這裏的每本書上都标明了在哪個書架、在第幾層、在第幾本的位置。
她垂目看了看。
【橫三豎四,三層十九】
也就是橫着數,排第三,豎着數,排第四的那個書架,第三層的,第十九本書。
她尋了尋,很快便依着那上面标明的位置找到了書架。
在第三層。
她夠了夠,差一點點,便踏了邊上一節木階,将那本書卷放在了第十八本書和第二十本書之間。
放好之後,她走回來,見潇湘雲竟然在看着她。
一顆心又瞬間如同小鹿在撞。
她在想,他其實也不是眼裏沒她的。
如果沒有,不會這樣目光追随着她看。
如果沒有,像他這樣的男人,是絕對甯可将書拿在手上,等會兒自己放,也不會交給她讓她去還。
如果沒有,那時她被罰劈柴,也不會還未完成,就被取消了。
這般想着,她又難以抑制的激動起來。
本想讓自己走得更加婀娜娉婷,誰知道一緊張竟然同手同腳起來。
暈死。
趕緊調整過來。
擡眼見潇湘雲似是笑了一下,她窘迫得無地自容。
不過,心裏還是歡喜的。
不管那微微一笑,是覺得好笑,還是覺得可愛,還是别的意思,至少,他笑了。
走回到原本的位置,也就是男人的身側站定,紅着臉。
隻知道她父親在跟潇湘雲說着什麽,卻完全沒有心思去聽說了什麽。
直到潇湘雲清越如風的聲音響起。
“金叔叔非要把話說得那麽難聽,那我也隻能實事求是,将話說白了。”
然後揚手一指,遙遙指向方才金如意還書的那個書架。
“金姑娘的身高,将書放在書架的第三層還差一點點,需要踩在書架邊上的木階上才可以。那麽,我想問一下,昨日,金姑娘随随一放,爲何會将自己的布包放在書架第三層的位置?别跟我書架不同,此書籍軒裏所有的書架高度都是一樣的。”
金如意身子一晃,小臉煞白。
金超凡莫名,“什麽?”
“閣主什麽意思?”金如意也強自鎮定,裝作同她父親一樣,聽不懂潇湘雲說的話。
心裏悔到了極緻,她沒想到這個男人讓她幫忙放書竟然是這個目的。
她應該想到的,怪隻怪他往她身邊一站,她就不知東南西北了。
“我什麽意思?我的意思就是,既然是随手而放,難道不是應該放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嗎?除非就是特意爲之。如果還聽不懂,我就再說得直白一點,害人的時候動動腦子,别以爲天衣無縫,這世上的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潇湘雲一直溫潤的嗓音驟然轉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