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衆人以爲他會扭捏,至少會清清嗓子什麽的時候,他也很自然地朗聲開了口:“郁姑娘,我是潇湘雲,好久不見。”
衆人忽的全都安靜了下來。
這句話中規中矩,又加上他坦然如常的樣子,似乎并沒什麽值得尋味,可是,最後四個字,若非要尋味,也能尋味一番。
當然,大家安靜,并不是因爲去尋味啦。
而是等廂房裏面那人的回應。
沒有,依舊沒有。
衆人面面相觑,又都看看潇湘雲。
見潇湘雲倒也沒有因爲自己出馬,裏面的人還是不給面子而有什麽難堪,大家又看看郁墨夜。
說實在的,若不是他們來了之後,裏面的人将窗門關上,他們都甚至懷疑裏面沒有人。
老王妃歉意地笑:“不好意思,都是平素将這丫頭片子給慣壞了,耍起小性子不分人、也不分場合。”
老王妃話落,衆人卻是猛地聽到了響動。
依舊是從窗戶傳來。
似是窗門被快速打開,然後有什麽東西抛出來,然後又快速關上,與此同時,裏面的人終于出了聲,說了句什麽。
因說得極快,且當時,又是關窗的聲音,所以,根本沒有怎麽聽清楚。
大家反應了反應,好像是:“都給我走!”
龐淼離窗戶最近,她走過去,低頭尋了尋,躬身在窗外走廊的檐溝裏拾起一枚發簪。
衆人都怔了怔。
老王妃更加難爲情了,“是瞳兒的發簪,這不知輕重的丫頭片子在發火扔東西呢,哎。”
擡手,作勢又要敲門,被郁墨夜止住:“算了,她在氣頭上,我們先去看看二皇叔吧,小孩子脾氣,我們越是這樣,她越是起勁。”
老王妃當然求之不得。
“讓大家見笑了。”
老王妃轉身,帶頭走在前面。
龐淼拿着發簪不知該怎麽辦,就交給了郁臨旋。
郁臨旋唇角一勾,又上前一步,并肩跟潇湘雲走在一起,并用胳膊碰了碰他。
潇湘雲看他,他眉眼一彎,将發簪塞到他的手上。
潇湘雲不要,郁臨旋執意。
兩人并肩的那隻手就像是練功,一個塞,一個推。
兩人無聲地糾纏了一會兒,郁臨旋見潇湘雲執意不要,作勢就準備揚手扔了,卻是又被潇湘雲接了過去。
郁臨旋嘴角一翹,就知道會這樣。
他停了兩步,讓潇湘雲走在前面,他等着後面的龐淼,夫妻二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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廂房裏的紫蘇附耳貼在門闆後面,聽到大家終于離開,腿一軟,滑坐在地上。
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一手心的冷汗。
她擡手抹了一把額,也是滿頭汗濕。
真是吓死她了,吓死她了。
如果她沒有聽錯,王妃說,當今皇上......
她剛剛竟然這樣對當今皇上,會不會惹來殺身之禍啊?
她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
他們一直在外面不走,她又不是她家郡主,她隻能不回應。
可是不回應,她又擔心,王妃開門。
如果發現郡主不在,是她,她同樣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她就隻能裝。
她見過當今聖上,五六年前來過,對她們家郡主甚是寵愛,所以,她就隻能仗着這一點幹脆放肆一回。
捏着嗓子,盡量學着郡主的聲音,讓他們都走。
之所以丢個發簪出去,也是爲了證明裏面的人是郡主。
當然,最重要的,是因爲聽到了那個叫潇湘雲的男人也來了。
貼身服侍郡主多年,這個名字她并不陌生,雖然從未見過人,但是,郡主可是在她面前提過不少回。
郡主的那點小心思根本藏掖不住,想必這些人也應該知道,所以,她就丢個發簪出去,這樣會裝得更像。
如果那枚發簪到了潇湘雲的手上,她也算是爲她家郡主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事。
隻是,郡主啊郡主,你不是說一會會兒就會回來嗎?怎麽這麽久啊?
也不知道這些人去看過英王爺之後,還不會再來啊。
她雙手合十開始作揖。
“快點回來,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保佑郡主快點回來,快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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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随老王妃進了英王爺的廂房,守在一旁的英王爺的貼身侍從連忙起身。
“王爺情況怎麽樣?”老王妃問他。
“回王妃,王爺剛剛睡過去。”
“嗯,你下去吧。”
老王妃遣了侍從。
郁墨夜走到床榻邊上,年過半百的男人雙目輕阖,靜靜躺在被褥裏面。
果然是被病痛折磨,才兩年多未見,郁墨夜覺得他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
其實也不過半百的年紀,并不老,但是,雙鬓竟也是花白,而且,瘦得厲害。
一雙原本就有些凹陷的眼窩,更加深陷了下去,臉上基本沒有什麽肉,也因爲沒有肉,所以皺紋就生得特别多。
郁墨夜看得心裏很不是滋味,因爲自小都未嘗過父愛,他其實一直對這個男人有種特殊的感情。
默默撇過眼,他回頭示意樊籬上前來給男人探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