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他才怔怔收回視線,身子一頹,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到牆邊坐下。
盤起腿,他緩緩環顧了一圈四周,雖然環境惡劣的天牢,對他來說,卻是人世間最後能看到的一程風景。
閉目,凝氣,正欲提起内力,一道熟悉的聲音驟然響起:“陸長風,沒想到你是這麽一個隻會逃避的懦夫!”
他呼吸一滞,睜開眼睛。
門口站着去而複返的龐淼。
“你......”他很意外,也很莫名,“你怎麽回來了?”
“你在做什麽?或者說,你準備做什麽?”龐淼未答反問,口氣灼灼。
陸長風眸光微閃,見她目光跟她的口氣一樣灼灼,他竟有些不敢直視。
略略撇了眼,心虛道:“沒做什麽。”
龐淼輕嗤:“别以爲我不懂武功就不知道,你是想自殺嗎?”
陸長風渾身一震,愕然轉眸看向她。
她怎麽會知道?
不錯,他的确是想自殺。
他是準備自斷經脈。
這是他能想到的,稍微不會死得那麽難看,稍微有些尊嚴的死法。
“是不是因爲騙人騙久了,隐藏太久了,你已經不會跟人說實話了?”龐淼看着他問。
陸長風不知如何作答。
其實,是還在那句問他是不是想要自殺上沒有緩過神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不動聲色地将凝起的内力一點一點松掉。
“你讓我來天牢,除了說對不起,難道不是爲了見我最後一面嗎?”龐淼凝着他,一瞬不瞬。
陸長風心口一撞,連帶着眼簾都顫了一下。
她......竟然連這個也知道。
是!他就是想要見她最後一面。
他都做好了她不來的心裏準備。
他也做好了,她過來痛罵他、羞辱他、恨不得殺了他的心裏準備。
其實,死在她的手上,最好,他也甘願。
他還做好了,她哭着跟他求解藥的心裏準備。
然而,事實上,她讓他意外了。
他所有做的心裏準備,都沒有發生,她不僅來了,還特别冷靜,雖然冷靜到幾乎冷漠。
見他不做聲,龐淼又再度開了口:“還有,除了見我最後一面,難道不是爲了給我解藥?”
龐淼話落,陸長風再次震驚了。
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怎麽?我說得不對嗎?難道解藥不是在那條琥珀項鏈裏面嗎?什麽留着隻是徒增煩惱,什麽摔碎了算了,什麽裏面的那隻蠍子是活的,你不是讓我不要再那麽單純嗎?這是要多單純,才能相信一隻被凝固了千年的蠍子還能活着?”
陸長風被問得徹底語塞。
同時,依舊在那份震驚和意外中沒有回過神。
她.......她幾時.......
“陸長風,皇上都已經答應你了,隻要你交出解藥,就可以放你一條生路,你爲何不告訴他解藥在哪裏?那樣你就可以活下去。”
活?
陸長風垂眸淺笑。
他沒有活的理由了呀。
這麽多年,他活着的理由,就是爲了報複,爲了奪取皇位,爲了恢複自己正宗皇室的身份。
如今,沒有了,他什麽都不是,這世上已沒有了任何讓他活下去的動力,他拿什麽活?
見陸長風苦笑,龐淼自是知道他在想什麽,靜默了片刻,再度開口。
“在秀水鎮的時候,你就将裝着解藥的琥珀項鏈送給了我,說明,就算你最終奪取了皇位,你也沒有想過讓五王爺死,不是嗎?”
陸長風盤腿坐在那裏,沒有做聲。
龐淼的聲音還在繼續。
“而其實,你娘,也就是二姐在世時,是準備讓五王爺毒發身亡的,換句話說,你們原本的計劃裏,五王爺最終是必須死的,你卻違背了你娘的意願,甚至可以說,你不惜且甘願違背了你娘的意願。我說的對嗎?”
“你如何知道這些?”陸長風凝目,探究地看着她。
“你先回答我,我說的對嗎?”龐淼不松口。
陸長風沉默。
垂眸猶豫了一會兒之後,似是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一般,猛地擡起頭,并從地上站起來。
“是,你說的對,我的确是沒有想讓郁臨旋真死,我隻是想舉事成功後,利用他身上的毒逼他退位而已,最後,還是會将解藥給他的。”
龐淼沒有做聲,陸長風卻好似豁出去了一般,話多了起來。
“但是,我不讓郁臨旋死,并不是因爲我仁慈善良,我隻是因爲你,因爲你愛他,我不想你傷心難過而已。”
龐淼眼睫顫了顫,“我.......我們以前并無交集,這段時間,也不過是利用與被利用,傷害與被傷害的關系,你還會怕我傷心難過?”
帶着幾分嘲弄譏諷,她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誰說我們沒有交集?隻是你不知道而已。我監視了郁臨旋那麽多年,自是從你嫁給他的那天起,我就認識你了,我看着你爲了他付出,我看着你爲了他命都不要,我看着你爲了他傷心難過了七年......”
好不容易終于苦盡甘來,看到曙光了,他真的不忍再将她的光扼殺掉。
龐淼震驚。
陸長風卻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問她:“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如何知道這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