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淼讓蕭逸去端了一盆熱水進來,然後,她又将兩個暖爐搬到床榻邊上。
蕭逸退了出去,替她帶上房門,她才開始将毛巾放在銅盆的熱水裏浸濕,擰開,給郁臨旋擦身子。
其實,她知道他醒過來過,就在她握着他的手摸自己臉的時候,她清楚地看到他微微眯開了眼簾,很快又阖了上去。
她知道,他定然是在意自己聽不到了,不知如何跟她面對,更不想讓她知道。
所以,她也沒有拆穿他,就任由了他去。
如果這樣能讓他心裏好受點,她願意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廂房的門忽然被人叩響,她連忙拉了被褥将郁臨旋的身子蓋上,“請進。”
“潇湘閣主說有人想見王妃。”蕭逸的聲音。
龐淼怔了怔。
見她?有人?誰?
“知道了,馬上來。”
掀開被褥,擡起郁臨旋的胳膊,替他的腋下擦了擦,然後,便幫他穿好衣服,蓋上被褥,被角仔細掖了掖嚴實,這才轉身打開廂房的門,走了出去。
身後床榻的男人緩緩睜開眼睛,滿目沉痛。
在潇湘閣的客廳裏,龐淼見到了那個想見她的人。
是一個她怎麽也想不到的人。
那人見她進來,從座位上起身,喚她:“五王妃。”
她回頭看了看,見蕭逸就尾随在身後,這才拾步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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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淼出現在天牢的時候,是夜裏。
在牢頭的帶領下,她來到陸長風的牢門前,發現陸長風歪靠在牆壁邊似是睡着了,牢頭正欲喊他,被龐淼制止了。
龐淼就站在牢門外靜靜地看着他,心裏早已滋味不明。
曾經的她,怎麽也不會想到有一天,那樣溫潤如玉、絕世公子一般的男人,會現在這樣頹敗、潦倒、絲毫形象都沒有地躺在天牢裏面。
似是有所感知一樣,陸長風忽然睜開眼睛。
見到她站在那裏,明明怔了怔,還揉了一把眼,大概是發現真的是她,“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
“龐淼......”聲音又啞又碎。
龐淼看着他,緩緩開口:“聽說,你要見我?”
陸長風沒有做聲,也看着她,似是想要透過她的眼睛,透過她平靜的語氣,看到她真正的内心,真正的情緒。
“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很恨我?”他啞聲問道。
龐淼沒有回答。
沒有回答就等于默認。
陸長風垂眸彎了彎唇。
其實,這也是意料之中。
他騙了她,利用了她,害了她,害了她愛的男人,難道還奢望她能待他如初不成?
“你想見我,就是爲了問我這個問題嗎?”這次輪到龐淼問他。
陸長風微微抿了唇,搖頭,“當然不是。”
又靜默了一瞬,才看着她道:“我隻是想當面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龐淼眼波動了動,反問,“有用嗎?一聲對不起就能讓一切都沒有發生嗎?”
陸長風啞口。
兩人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天牢裏靜得厲害,隻有牆頭燈座裏的燭火嗞嗞的聲音。
最終,還是陸長風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本也沒有指望你會原諒我,我甚至覺得,你可能都不會來,見都不願見我,是因爲郁臨旋的解藥而來嗎?”
“你會給嗎?”龐淼反問。
“不會。”陸長風也回得幹脆。
龐淼笑:“那不就結了,知道你不會給,所以我并非爲解藥而來。”
“那是爲了什麽?”陸長風黯然的眸色似是劃過一抹光亮。
龐淼未語,隻看着他。
他明顯在等着她回答。
她卻直接将話題岔了過去:“還有什麽要說的嗎?沒有,我就走了,郁臨旋危在旦夕,我不想離開他太久。”
陸長風眼中的那一抹光亮又瞬間剝落了下去,他笑:“沒了,你走吧,謝謝你能前來,以後好好珍重,不要再那麽單純善良,不要再輕易相信别人......”
“我也隻是輕易相信了你跟你娘而已。”他的還沒有說完,就被龐淼嗤聲打斷。
陸長風面色滞了滞,好一會兒無言以對。
見龐淼轉身作勢就要離開,他似陡然想起什麽,“對了,我在秀水的寶玉軒,送給你的那條琥珀項鏈你還在嗎?”
龐淼眸光閃了閃,頓住腳步。
那條項鏈她還真在的,原因是,那日在寶玉軒收拾行李的時候,她還沒有聽到這個男人跟潘主事在庫房的地下室裏說的那些話,所以,她将那條項鏈也一并收進了包袱裏。
然後,潇湘雲擊暈她,将她帶離開的時候,又将包袱給她一起拿出來了。
所以,那條琥珀項鏈就一直在。
“要還給你嗎?”她回頭問他。
“不用,”陸長風微笑搖頭,似是有些受傷,“我隻是想跟你說一下,既然我已是你的仇人,你已那麽恨我,我送給你的東西你留着也隻會讓自己徒增煩惱,你幹脆摔了它吧,傳說裏面的那隻蠍子是活的,若是真的,隻希望你能放了它,被囚了那麽多年,給它自由吧。”
龐淼怔了怔,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