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并未感到震驚。
“以她那一刻都不想耽擱的急切,你追不上也正常。”
見他揮退安生,潘主事又忍不住問道:“主人,難道就這樣放龐淼走了嗎?”
“不然呢?”
“龐淼在我們手上,也是郁臨旋的一個掣肘,關鍵時刻,指不定還能派上用場,當然,主人可能并不想用龐淼的性命來威脅郁臨旋。”
這一點,潘主事一說完就意識到了。
如果要用,早用了,又何須等到今日?
陸長風擡眸瞥了他一眼,沉默了半響。
“放龐淼走,讓她去找郁臨旋,我自然是有我的用意,人,可以爲所愛之人赴死,也可以爲所愛之人求生。我讓她去找郁臨旋,讓郁臨旋見到她,看着她,他怎麽會舍得死?我不過是爲了增強他求生的欲.望罷了。”
當然,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确不想利用龐淼的安危來做威脅。
潘主事其實沒怎麽聽懂,但是,大概意思他明白,總之就是跟計劃有關,所以,也沒有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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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淼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輛馬車上,馬蹄哒哒,車輪滾滾,她一個激靈坐起身來,快速撩開窗幔。
外面依舊風雪交加,此刻馬車行在一條林間小道上。
是誰?是誰擊暈了她?此刻又帶她到哪裏去?
一顆心狂跳,她也不敢輕舉妄動,屏住呼吸,伸手輕輕撩開門簾的一點點縫隙,她偷偷看向前面。
趕車的是個男人,隻能看到背影,很高大,頭頂冠玉束發,腦後墨發輕垂,一襲纖塵不染的白衣,似乎比這漫天白雪更勝。
背影并不熟悉。
是誰?
會是陸長風的人嗎?因爲她偷聽到了他的秘密?
就在她思忖着對策的時候,前面男人蓦地揚臂,一枚什麽東西脫手而出,抛向後面,直直從她撩開的門簾的縫隙裏,擦着她頭頂的發絲飛入,落在車廂裏。
她大驚。
回頭看向車廂,是一枚令牌。
那令牌她并不陌生,上次跟随天明寨的人一起出镖,她見過的,那些兄弟一人有一枚,代表着天明寨的身份。
所以,這個男人是天明寨的人?
執起那枚令牌,她看了看,不像是假的。
其實想想,也不應該是假的,如果是陸長風的人,如果是想要對她不利的人,早對她不利了。
對方隻是擊暈了她而已。
想想當時的情況,她貿然去質問陸長風,那才是最危險的事。
所以,對方算是救了她。
隻是,此人也太厲害了吧?
她就隻撩開那麽一點縫隙,且還屏住了呼吸,他沒有回頭,都知道她在看他。且也沒有回頭望,就能将令牌抛得那麽準,從那一點縫隙裏而入,還能确保不砸到她的臉,從她的頭頂掠過。
想想都覺得心有餘悸。
也就是這個時候,她才震驚地發現,她收拾好的包裹竟然也在車上。
這一點讓她挺意外。
沒想到這個男人心細如此,看來,對她在寶玉軒的情況應該很了解,不然,怎麽知道她住哪個廂房?
再次伸手撩開車門的簾子,隻不過這一次,是大開,她問向前面趕車的男人。
“請問是你們大當家的讓你來的嗎?你要帶我到哪裏去?天明寨嗎?”
男人依舊沒有回頭,也沒有做聲,但是微微點了一下頭。
龐淼怔了怔。
看來,是個不喜歡說話的主兒,一切都用行動告訴她,從丢令牌給她就看得出來。
一顆心慢慢安定,她将令牌伸出去從他的肩頭遞給他。
“那就辛苦你了。”
對方回頭看了她一眼,将令牌接過去,隻手攏入袖中,繼續趕車,依舊未語。
龐淼也看清了對方的眉眼容貌,是她沒見過的人。
不認識也正常,天明寨那麽多兄弟,她其實也就認識上次出镖的那十幾人,以及京師天明寨分镖局的其他人,外加蕭逸和蕭魚而已。
坐回到馬車裏,她又開始擔心起郁臨旋來。
自己不親自帶她走,讓别人來帶,說明他走得真的很急切。
他走得如此急切,是不想毒發在她的面前,還是急着回天明寨打開山洞食解藥?
如果是前者,那又做什麽讓人來接她去天明寨?
可如果是後者,那又豈不是中了那些殲人的計,塗炭生靈?
一顆心又急又憂又亂,她不知道郁臨旋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
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發現趕車的男人是個啞巴,是在半路用膳的時候,她看到他買包子都沒跟人家開口,而是指了指蒸籠,然後,用手指比劃了一下“四個”。
對此,她還很是意外呢。
因爲她發現,這個男人雖不說話,卻氣質高潔,優雅出塵,這是除郁臨旋之外,她發現的第二個不像是天明寨這種草莽組織的人。
居然是啞巴。
可惜了。
******
接到天明寨一帶發生瘟疫的消息是在五日之後。
當時陸長風正在廂房裏喝着茶,消息是他們的人飛鴿傳書傳來的。
陸長風很激動,一向沉穩的他,甚至打翻了茶水。
“終于等到這一日,”他起身拍拍潘主事的肩,“我也是時候該出場了。”
潘主事看着他。
雖然知道這個男人一向冷靜穩重,心思缜密,思慮周全,但是,畢竟此事非同一般,開弓再無回頭箭,所以,還是忍不住問道:“要不要先派人去打探一下?”
陸長風笑:“你能想到的,我還能想不到?我早就派人去了,而且,天明寨總寨裏也有我的人,若郁臨旋耍什麽小心機,我第一時間就會知道。再說了,瘟疫不像是别的東西,一個人做戲容易,一幫人......”
陸長風的話沒有說完,笑了兩聲。
潘主事知道他的意思,一堆人做戲就不可能。
想想也的确,染沒染上瘟疫,一探脈搏便能看得出來,也假裝不了。
“恭喜主人,主人神機妙算、運籌帷幄,天生就應該是高居廟堂之人,又豈是郁臨旋那種人能比的?當年,他那麽優越的條件,占着那麽好的先機,都以失敗收場,如今,又爲了貪生怕死,不惜賠上百姓的性命,這種人本就沒有坐擁天下的資格。”
陸長風瞥了他一眼。
“不,你低估了郁臨旋,他其實是一個很會審時度勢、權衡利弊的人,當年,他起先是無心皇位,後來在最後一舉時,他選擇了放棄,并站在了當今帝王的那方,也是權衡之後做出的最好的選擇。又比如這次,你以爲他真的是怕死嗎?不!”
陸長風搖頭。
“如果是我,我也會同他一樣選擇打開山洞食解藥。爲何?因爲,如果他食了解藥,最大的收益,當然是他不會死了,而且,按照約定,最後我也會将毒疫的解藥給他,那些百姓就也不用死了。”
“但是,如果他選擇了死,除非自己在死前毀掉自己的雙手,否則,他死後就有各種可能發生,隻要弄到他的手,剩下的隻是破密碼而已,同樣可以打開山洞,放出疫毒,總之一句話,活着,還能走一步看一步,死了,一切都免談。”
說完,又低低補充了一句。
潘主事辨了辨,他說的是,“再說了,剛跟心愛的人以如此大的代價表明心迹,讓對方去了心魔,他又怎會甘願就這樣死掉?”
潘主事怔了一瞬,回神笑道:“那還是主人神機妙算啊,算到了郁臨旋的心裏。下一步,主人打算怎麽做?”
“先給我準備一匹快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