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水接過,有些沉甸甸,似是不僅僅是信,他垂目看去。
信封上娟秀的“蕭逸親啓”四字入眼,他怔了怔。
明明是給蕭逸的信,怎麽找小西?
隻疑惑了一瞬,又立即明白了過來。
蕭逸不在呢,出镖去了,得明後天回來,所以,找小西,也是讓小西轉交給蕭逸。
打發了小男孩,他拿着信準備進去找小西,經過幾人的身旁時,蓦地被郁臨旋喊住:“等等!”
富水腳步頓住,郁臨旋朝他伸出手,“給我!”
富水有些懵,沒太明白他的意思,下一瞬反應過來,連忙解釋:“這是有人托小西轉交給三當家的......”
話還未說完,手上蓦地一空,郁臨旋已經将他手裏的信封一把奪了過去。
壓根就不顧是寫給蕭逸的,而不是寫給自己的,亦不顧信封被蠟封了口,直接撕開。
衆人錯愕。
富水更是驚錯莫名。
隻有郁臨旋自己知道,他是看到了信封上的字,他認識字迹,是龐淼的。
在大家震驚的目光中,他從撕開的信封裏倒出一封信,和一枚簪花。
目光觸及到那枚簪花,他瞳孔一斂,将簪花拿在手中,另一手蓦地一甩,抖開那封信。
【蕭逸,不好意思,那次我去了一趟二裏畈,本想将這枚簪花幫你送給你喜歡的那位水姑娘,但沒有找到她,當時因爲我還有别的事,就大概問了幾家商戶,都說附近沒有聽說有姓水的人家,所以,我就隻能作罷了。
本想着,日後有空再去幫你尋,但是,這段時間不是一直跟你們大當家的在一起嗎?你又不想讓他知道,所以,我也沒有機會抽身,就一直耽擱到了今日。
我還是将簪花還你吧,你親手送給她好了,勇敢一點,你一定會收獲幸福。】
信還未看完,郁臨旋的胸口已經開始起伏,臉色也變得難看。
信一看完,就隻見他猛地冷喝一聲:“富水,讓蕭逸來見我,立刻馬上!”
富水震住,郁墨夜樊籬兩對夫妻也有些莫名,互相看了看。
富水小心翼翼地提醒:“三當家的出镖還未回呢。”
“那就飛鴿傳書給他,讓他馬上給我滾回來!”郁臨旋沉聲。
富水有些被他的樣子吓住。
雖然平時這個男人話不多,人清冷,可是這樣震怒的樣子,卻是極少看到的。
而且,在人出镖之時,這樣不管不顧地将人召回,更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是不是出了事?”富水略帶試探地問道。
“讓你去你就去!”郁臨旋再次冷聲厲喝。
富水吓得趕緊領命跑開。
郁墨夜看了看郁臨旋,起身:“五弟怎麽了?”
郁臨旋鳳眸微眯,眸中寒芒一閃,他咬牙,森冷的聲音從牙縫中迸出:“蕭逸竟然背着我對龐淼表白,早知道他對龐淼有心思,卻沒想到他嚣張至此!”
見他氣成這個樣子,樊籬眸光斂了斂,凝了他片刻,又伸手将他手裏的信接了過來。
垂目看了看。
信很短,樊籬頃刻便看完了。
“這信上并沒有什麽呀,按照信上的意思,蕭逸喜歡的應該是住在二裏畈的一位姓水的姑娘.......”
郁臨旋冷哼着将他的話打斷:“二裏畈都是商鋪,哪裏有幾家人家?而且,姓水,你聽說過京師有姓水的嗎?淼字即爲三水,明明指的就是龐淼!”
樊籬被他堵得一時啞了口。
郁墨夜見狀,也将信接過去看了看,看完後,朝郁臨旋揚了揚:“如果水姑娘是龐淼,五弟看到這封信,不是應該高興嗎?爲何反而生氣成那樣呢?喜歡一個人并沒有錯,蕭逸其實已經做得很委婉,并未跟龐淼表白啊,龐淼找不到人,将東西退還給他,他也會明白的。”
郁臨旋卻似乎根本聽不進去,一副怒氣難平的樣子。
“不讓王府的人送來,也不讓我轉交,讓一個陌生人送來,讓小西轉交,分明就是怕我知曉!”
池輕搖搖頭,果然男人吃起醋來,都是這樣理智全無的嗎?
“人家龐淼是爲了你跟蕭逸的兄弟感情着想。”
郁臨旋就像是沒有聽到她說話一樣,薄唇緊緊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
攥着簪花的那隻手驟然五指一收,簪花就在他的掌中變了形,簪花的棱角刺進他掌心的肉中,有殷紅的鮮血流出來。
他痛得瞳孔一斂。
與此同時,他聽到樊籬的聲音響起:“看來,五王妃昨日的确是被人催眠了,因爲,五王爺剛剛被我催眠了。”
郁臨旋渾身一震,愕然擡頭。
樊籬笑:“五王爺難道不覺得自己方才的反應有些過激嗎?”
郁臨旋怔怔垂眸,看向自己手中已經變形得不成樣子的簪花,以及鮮血淋漓的手,再想想自己說的話,有些恍惚。
的确有些過激。
蕭逸喜歡龐淼他也不是今日才知道的事情,老早就心裏有數。
雖然蕭逸用這種掏空心思的辦法想要将簪花送給龐淼,他是有些生氣,卻也不至于當着他們的面,失控成這樣。
“可我并沒有出現幻聽和幻視。”
樊籬點頭,“是,那是因爲對于蕭逸,五王爺并沒有心魔,換句話說,五王爺心知肚明,蕭逸跟五王妃什麽事都沒有,但是,強烈的醋意和氣憤,還是催動了藥力,讓五王爺情緒失控。五王爺想啊,正常情況下,此時,你不是應該關心五王妃去哪裏了嗎?又怎會在這裏揪住這件事不放。”
郁臨旋心口一撞,醍醐灌頂一般。
是啊,龐淼不在五王府,一早就出了門。
然後,又寫這麽一封信讓人送來給蕭逸,她完全可以自己親手給蕭逸。
就算讓小西轉交,也可以親手給小西。
所以......
所以,她走了?!
郁臨旋臉色大變,丢了手中變形的簪花,便大步往外走,連跟幾人打聲招呼都全然顧不上。
見他如此,池輕連忙喚他:“五弟。”
對方置若罔聞。
“讓他去吧,”看着他的背影一晃消失在門口,郁墨夜低歎,“看來他們之間還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
池輕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麽,“對了,樊籬,你幾時對五弟催眠的?我一直在,怎麽沒看出來?”
“若是連你都看出來了,五弟豈不是也會早已察覺,昨日龐淼肯定也會發現不對,自然是一般人都看不出來,才叫算計嘛。”郁墨夜調侃道。
池輕“切”了一聲,撇嘴:“你難道看出來了嗎?”
“當然。”
這廂,潇湘懿已經開了口:“在樊籬讓五王爺看看他們父子兩個像不像的時候,樊籬對五王爺催的眠,就是在五王爺看着樊籬眼睛的一個瞬間。”
“哦。”池輕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這個東西太可怕了,簡直就像是練功走火入魔一般,那他們兩人都服了那個藥,豈不是一輩子都可能被人控制?”
“不會,”樊籬搖搖頭,“據我所知,那個藥的藥力隻有三日。”
“那還好,那還好......”池輕慶幸,末了,又低低一歎,“也不知道是誰那麽歹毒,給他們夫妻二人服這種藥?”
郁墨夜起身:“所以我才說,五弟還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
見他起身,池輕也站了起來,“我們現在,回宮?”
“嗯。”
“不幫五弟找龐淼嗎?”
“真有需要的時候,五弟會開口的。”
有些事外人可以幫,有些事卻必須自己去解決,比如,感情。
而且,方才,在說到自己跟龐淼都服了一種藥的時候,樊籬跟潇湘懿都問他什麽藥,他卻隻說,一種毒的解藥,并未多說,外人也不能太過去探究吧。
潇湘懿也站了起來,并将樊籬懷裏的孩子接過來抱着。樊籬起身,拂了拂衣袖上的褶皺:“看來.......”
話說了一半又頓住。
見他欲言又止,且不打算說完的樣子,幾人都看向他,郁墨夜更是剜了他一眼:“看來什麽?”
樊籬猶豫了一會兒,才再度開口。
“我是說,看來,五王爺是真的放下了,我在他催眠後,故意将話題引到你們二人頭上,說你們的孩子,說騎馬,其實是想激起他的心魔,來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食了那藥,可他并沒有什麽反應,我還一度以爲他沒有吃那藥呢,結果沒想到,他在拿到蕭逸的信以後失了控。”
帝後二人互相看了看。
大家都是明白人,自是知道樊籬說的“放下”,是放下了什麽。
這一點,池輕昨日在涼亭裏的時候,就感覺到了。
當然,郁墨夜更早,在天明寨取藥時,看到他讓蕭維替他回來的,他就已然知道了。
“方才這一幕,隻可惜,龐淼沒有看到。”郁墨夜拉着池輕的手,帶頭走在了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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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臨旋自是先回了五王府。
五王府的人說王妃出門還未回來。
他便直奔廂房。
廂房裏并沒有什麽異樣,就跟往常一樣收拾得清清爽爽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家具擦得一塵不染,桌上的物件擺得井然有序。
他打開壁櫥,壁櫥裏他給她做的衣服都在。
他微微寬了寬自己的心,轉身準備去書房找一找,在經過梳妝台時,發現玉梳下面壓着一張字條。
他眸光一斂,連忙将字條拿起來。
白紙黑字,是她的字迹。
王爺,看在我們也算這麽多年夫妻的份上,若我父母問起,王爺能幫我跟他們說,我是去了天明總寨。
一句話,僅僅一句話。
可這一句話卻如同重錘一般,狠狠一記敲在了他的心上,他有些承受不住地身子一晃。
高大的身子扒扶在梳妝台的邊緣上,他才有些喘息地穩了下來。
跟她的父母說,她是去了天明總寨?
所以,她是真的走了,是嗎?同兩年前一樣?
兩年前隻字片言都未留下,這一次留了那麽一句話。
她再一次離開他了是嗎?
連她都不要他了嗎?
不,她不能走,他不能讓她再走,她不可以離開,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将字條攥在手心,他大步出了廂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