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淼想,既然兩人是去比較隐蔽的涼亭裏面,想必是不想讓大家看到,她環顧了一圈,見沒有人在看她,她才悄然繞着小路走過去。
因爲涼亭的兩邊都種了花樹,且龐淼的腳步也不重,所以,她都走到了花樹下面,亭中的兩人都還沒有發現。
當然,或許兩人說話都太過投入了吧?她是這樣想的。
畢竟,兩人都會武功,她雖不會,但是,不是聽說,會武功的人警覺性會非常高、耳力會非常好嗎?
然而,此時,對方沒有聽到她前來,她卻清晰地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是啊,你還說呢,當時我在京南觀的陽樹上取下那條許願稠的時候,吓壞了,因爲那不是你四哥的字迹,我又沒有記憶,我就在想,在你四哥之前,我是不是跟别的男人好過,對方連‘願執子之手,願與子偕老’這樣的心願都許上了,而且,我跟他還是一起去的京南觀求姻緣結,肯定是那種關系,是不是我将對方忘了?最後,沒想到是你。”
是池輕的聲音。
語帶笑意。
龐淼卻聽得耳邊嗡嗡作響。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忽然覺得自己方才的那個作品可笑之極,也諷刺至極。
無論是那日在西山的楓葉谷,還是剛剛,她都是滿腔熱情。
可原來,這樣的心願,他早已許給了别人。
他們聽到方才掌珍念出那八個字,也一定覺得好笑吧?不然爲何突然談到這個?
耳邊的嗡鳴聲更甚,頭有些痛,她擡頭撫上太陽穴,按了按,才稍微好了點,準備拾步走進去,卻是聽到郁臨旋的聲音傳來。
“池輕,如果我當年勇敢一點,執意一點,會不會不是現在這樣的結果?”
龐淼腳步一滞。
“很多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這世上沒有如果,時光也不可能倒流。”池輕的聲音。
郁臨旋歎息的聲音。
“是啊,過去已經回不去,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回到最初認識你的時候,一切重來。”
“你不是已經有龐淼了嗎?”
“是有龐淼了,那是因爲得不到我愛的人,隻能找個愛我的人共度餘生了,不是說,這世上治愈情傷的最好方式,是另一段感情嗎?所以,我努力着,努力對龐淼好。”
“你不愛她?”
“你明明知道還問。”
那一刻,龐淼腳下一軟,隻覺得天旋地轉,她伸手扶住花樹,才穩住自己沒摔倒。
耳邊好似電閃雷鳴,她再也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頭更痛了,心也痛,她隻覺得渾身的血液直直往腦門上一沖。
果然,不愛。
果然,長情不渝。
果然......
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更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她忽然大步走出,大步邁上台階,大步走進涼亭。
耳邊充斥的,是陸長風的那句話。
“你沒必要這麽沒有自信,這麽卑微,你是他的王妃,他是你的丈夫,就沖這層關系,就沒有任何人比得上。人有的時候,就得拿些态度出來,不論對方是誰。”
亭中兩人見她突然出現,都怔了怔。
郁臨旋唇角一勾,還迎了過來。
她隻覺得胸腔内的那團心火越燒越旺,幾乎要将她燃燒殆盡。
在他伸手想要握她腕的那一刻,她蓦地揚臂,一巴掌甩在了他俊美如俦的臉上。
“啪”的一聲,她看到他震驚的眸眼。
是該震驚,平時低到塵埃的人突然扇自己一個耳光,怎能不震驚?
不僅他震驚了,邊上的皇後娘娘也震驚了。
不僅震驚了,還過來試圖解釋,也不知道是解釋,還是勸解,反正過來拉她的手,“龐淼,你......”
龐淼一下子将她的手揮開,冷斥道:“你已是有夫之婦,還是一國之後,你覺得你這樣私會别人的丈夫,合适嗎?”
池輕臉都白了,震驚地看着她,又轉眸錯愕地看向郁臨旋。
郁臨旋蹙眉,沉聲呵斥她:“龐淼,你瘋了?”
龐淼笑。
看看,看看,就說了對方的一句不是,這個男人就原形畢露了。
“是,我就是瘋了,被你逼瘋的!”
她喘息着,嘶吼,心痛到顫抖。
郁臨旋擡眸看向院中,見似是有人已被驚動,朝這邊探頭張望,他連忙握了龐淼的手臂:“跟我走!”
末了,又回頭跟池輕道歉:“對不住了,希望你不要往心裏去。”
龐淼本打算作罷的,見他又這般舉措,那股沒有壓下去的心火又噌地朝上一竄,她眼前一白,又猛地甩開他的手臂。
“你是不是搞錯人了?這句話不應該是跟我說的嗎?你對不起的人是我!”
龐淼眼睛都紅了。
郁臨旋有些無力,再次拉她:“龐淼,不要鬧了,我們先回去再說。”
“鬧?”龐淼搖頭輕笑,“你覺得我是在鬧?好吧,我就是在鬧,都是因爲我以前鬧得太少了,所以,才會被你如此對待?”
“我如何對待了?我對你還不夠好嗎?”郁臨旋已經明顯不悅了。
“好啊,”龐淼點頭,“很好,你那麽努力,努力對我好,怎會不好呢?”
見她有些癫狂的樣子,郁臨旋沉聲:“龐淼,你又沒有喝酒,發什麽酒瘋?走,跟我回去!”
龐淼不走。
池輕再次前來解釋。
“龐淼,我跟你說,我跟五弟......”
“别跟我說話!”龐淼冷聲将她的話打斷。
“不是,你冷靜點,你聽我說......”
池輕還是試圖解釋,并再次握了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想要安撫。
龐淼頓時就火了:“我的丈夫,我結婚七年的丈夫,心裏始終裝着另一個女人,他爲那個女人不能碰我.......”
“龐淼!”郁臨旋怒聲喝止,臉色變得極爲難看。
龐淼哪裏聽得進去,“他爲了那個女人守身如玉,你讓我如何冷靜?”
與此同時,更是将池輕大力推開。
池輕正好站在亭子邊緣,被她這般一推,撞在護欄的棱角上,痛得她瞳孔一斂,來不及穩住身子,已一腳踩空,便直直朝亭外跌下去。
“池輕......”
郁臨旋眸光一斂,連忙飛身而起,在池輕跌在地上之前,攔腰将她穩穩接住。
而其實,龐淼因爲用力過猛,自己也受力後退了好幾步,重重撞在了亭中的石桌上。
“龐淼,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是不是我對你太好了,才讓你變成這樣!”
郁臨旋咬牙,淬了冰的聲音從喉嚨深處出來,寒氣傾散。
龐淼眼簾顫了顫。
他是真的怒了。
臉色黑沉得厲害,鳳眸中亦是冷色昭然。
她看到他輕輕放開池輕,一步一步走回亭中,如同臘月飛霜的一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因爲腰身在石桌上撞得着實有些重了,她半天沒直起身來,就看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逼近。
是要過來打她嗎?
是要替池輕出氣?
片刻,他就行到近前,她都做好了被打的心理準備。
他擡臂,她閉眼。
預期的疼痛沒有來,而是手臂上一重,是被他一把攥住。
她睜開眼,見他将她拉起來,然後朝腋下一挾,帶着她腳尖一點,飛身而起,飛出涼亭。
耳邊風聲呼呼,她看到不少人紛紛往亭子那邊而去。
原來,是不想被圍觀的人看到,畢竟那個女人是一國之後。
龐淼悲哀地如是想。
這廂,池輕揉着被護欄撞痛的腰身,看着紛紛前來的圍觀衆人,欲哭無淚。
果然沒有郁墨夜不行,自己好不容易搞個微服,都能搞砸。
而最郁悶的,還讓龐淼誤會成那樣。
不過,她還真沒有想到,他們兩人成婚那麽多年,竟然還沒有夫妻之實。
“皇後娘娘!”
已經有人認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