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麽,這些天,她又是受着怎樣的煎熬?
他想,仔細想,想她第一次跟他說,她被人下毒,威脅她回到他身邊,取得他的信任時,他是如何回應的?
他似乎是好笑的,對,就是好笑的,因爲當時看到她包袱裏的一本書了,所以,他覺得特别可笑。
就像是完全将她看穿,她一人還在那裏演得十分投入的那種,是,就是看戲的那種心情。
她可能是糾結了很久,才決定告訴他實情。
而他,卻并未放在心上。
他跟她說,那就将計就計。
雖然說這句的時候,他的确也帶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後來......
對她傷害最大的一次,應該是她中了媚.藥吧?
現在想來,她進醫館應該是想尋解藥的,而不是他認爲的買媚.藥。
人,有的時候,心裏的自以爲太可怕了,那種暗示力量特别強大,就像是蒙蔽了你的雙眼,讓你看到的,覺得都是你心中自以爲的真相。
其實,如今,跳出那一份自以爲是一想,她又幾時會是這種人?
如果是,也不會就這樣被他耽誤了那麽多年。
如果是,她也不會泡冷水、燙指尖,栓牢房門。
在她告訴他,“我又中毒了,是媚毒”的那一刻,她的心裏是寄予希望的吧?
因爲她無助,她不知道怎麽辦?
否則要多大的勇氣才能讓她那般直白地跟他說,她中媚.毒了。
她當時心中所存的希望,并不是要他用那方面來給她解毒,而是依賴,那份依賴,希望他能幫她,能幫她找到方法,能告訴她怎麽辦?
然而,他是什麽反應?
他說,我知道了。
僅此而已。
雖然,他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但是,他當時也的确是以爲這一切都是她故意所爲。
最最混賬的是,臨行前,他還以一個好心人的姿态提醒她,沒必要這樣置之死地,因爲不值得。
他實在不敢去想那一刻她的心情。
最大的羞辱也莫過于如此吧?
雖然他本意并非如此,他真的隻是提醒。
難怪最近她的态度都很奇怪。
還有今日,今日她說要去龐府住一宿,看到龐夫人時,哭得那樣肝腸寸斷。
他壓根就忘了今日是初一啊,不對,就算記得今日是初一,他也壓根沒将他認爲是杜撰的這件事放在心上。
她将解藥給蕭逸,而不是給他,還讓蕭逸在他不舒服的時候讓他服,而不是先讓他服,就是想證明自己吧?
因爲她覺得,他認爲她一直在編故事,一直在騙他,無論是中毒,還是媚.藥,那她如果在他沒有任何不良症狀的情況下,連脈搏都探不出任何問題的情況下,突然給解藥他吃,他定會又小人之心地懷疑她有動機吧?
這個女人!
他以爲她傻,她笨,原來,傻笨的那個人一直是他。
他甚至都沒有那些兄弟了解這個女人。
他想起那日在農戶的院子裏,天明寨的那幫兄弟評價她的話。
她就是屬于看起來弱弱的,其實一點也不弱的那種人。
是啊,一點也不弱。
她遠比他想象的承受得多得多。
既要面對壞人的摧殘脅迫,又要面對他給予的傷害,他卻從未看到她的舉步維艱。
她也遠比他想象的聰明和勇敢。
在他的眼裏,他一直覺得她還是當年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女人。
将假池輕當做池輕,幫人越獄,讓他不得不拿出免死金牌;跟刑部侍郎交易,想要刑場救下池輕,結果失手将對方殺害,差點成了殺人犯。
這都是她當年做的事。
現在想來,她一個養在深閨名門的女子,能做出這樣的事,又何嘗不是一種勇敢。
幫人越獄,刑場救人,哪一樣不是大事?哪一樣不是掉腦袋的事?天下男兒都沒幾人敢做吧?
她卻是一個人,去做,去扛。
如果弱,又豈能在刀光劍影、敵我惡戰之時,喝止衆人,别打了,我跟你們走!
如果弱,又豈能在自己毫無武功的情況下,帶着昏迷的蕭逸逃生?
如果弱,又怎會用自己的牙齒去拉狂奔的馬的缰繩、生生将自己的門牙搞崩?
如果弱,又怎能在自己受傷那麽嚴重的情況下,照顧命懸一線的蕭逸,僅憑意志撐到他們前來?
她不弱,從來不弱,是他小瞧了她而已。
或者說,是他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她而已。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他有些恍惚,心中早已說不出的滋味,耳邊傳來誰的聲音:“大當家,大當家的......”他才怔怔回過神。
是蕭逸,蕭逸在喊他。
“那照這麽說,王妃的毒也是今夜發作,對吧?王妃她......”
蕭逸的話還未說完,眼前忽然紫影一晃,待他再看,男人已經風一般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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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馬狂奔,其實一路上郁臨旋想了幾個夜裏突然登門造訪龐府的借口。
但是,當龐府的家丁将府門打開之時,他卻早已忘了自己要說什麽,直接就沖了進去,問:“王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