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理會,她再次滑進被褥,躺了下去。
翻身的時候,看到了男人放在枕頭邊上的兩個小瓷瓶,她伸手将藥瓶拿了過來,用纏着繃帶的指尖輕輕觸碰瓷光潔的瓶面。
圓瓶,方瓶。
她的手指昨夜他都給她上過藥了,并且包紮好了,下.身那裏,他也給她擦過藥。
她現在在想,當時,他做這些事時的心情。
彼時,她還不知道他覺得一切是她所爲,隻知道,身體得到了極緻的歡愉,藥力在慢慢褪去,意識越來越清醒,心痛就越來越清晰。
她不着片.縷、死魚一般躺在那裏,閉着眼睛、萬念俱灰。
他在忙碌,一直在忙碌。
給她十指一個一個上藥包紮,還給她下面那裏擦藥,給她穿好裏衣,給她蓋上被褥。
然後收拾,收拾屋中淩亂的一切。
然後離開。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沒有說一句話,給一句解釋,連句抱歉的話都沒有,雖然,他也沒有做什麽對不起她的事。
但是,當時,對于當時的她來說,真的很想要聽到他說點什麽。
如今想來,他什麽都不說已是對她最好的待遇了,因爲在他心裏,她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
門口忽然傳來敲門聲,将她的思緒拉回。
她蹙眉:“誰?”
“五王妃,是我,蕭逸,我是來給五王妃送午膳的。”
将瓷瓶放下,龐淼撐着身子坐起來,找衣服的時候才發現床頭櫃上放着一件嶄新的披風。
女式的,跟她昨天的那件衣裙一樣的淺紫色。
她怔忡了一瞬,扯過來攏在身上。
與此同時,她發現昨夜放在凳子上的陸長風的那件披風不見了。
“進來吧,門沒有栓。”
蕭逸端着托盤推門進來,憨厚地笑着,兩頰稍稍有一點可疑的紅潤,“王妃是不是早就餓了?”
龐淼笑笑:“沒有。”
蕭逸行至床榻邊,先将湯端了下來,放在床頭櫃上,其餘的飯菜就留在托盤裏,連着托盤一起放在她面前的被褥上。
“湯先放開,免得撒掉了,是我特意讓廚房炖的補湯。”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龐淼發現他臉頰的紅暈更明顯了。
龐淼點頭,“嗯,謝謝。”
蕭逸這時才看到她一側臉上的紅腫,面色一變:“王妃的臉怎麽了?”
龐淼伸手輕捂,微微一笑:“沒事。”
這一捂,蕭逸又看到了她的手,每個指尖都纏着繃帶的手,呼吸滞住。
“王妃的手......”
“也沒事。”龐淼依舊是笑。
見她如此說,蕭逸也不好多問,心裏面卻早已是情緒不明。
他想起那個男人臉上的抓痕,再看看這個女人的手,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測,昨夜他們兩人一定發生了什麽。
站在床邊,他也沒有立即離開,見龐淼全是繃帶的手笨拙地拿着筷子,他猶豫了好一會兒,略顯試探地開口:“讓我來喂王妃可以嗎?”
龐淼怔了怔,擡頭看他。
大概她此舉讓蕭逸以爲她覺得他唐突,連忙着急解釋:“王妃莫要誤會,我們是粗人,在天明寨男女老少不拘謹慣了,王妃覺得不妥,就當我沒說,王妃換個勺子試試看,應該比筷子好使喚一些。”
邊說,邊拿了湯碗裏的瓷勺遞給她。
龐淼沒有接,将手裏的筷子往托盤上一放,微微一笑:“有勞你了。”
蕭逸愣了愣,所以,這是讓他喂了?
幸福來得太快,差點将他砸暈,他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連忙搬了凳子坐在床榻邊上,将托盤端回到自己膝上。
勺子和筷子并用,左手拿勺,右手拿筷,用筷子夾菜放勺子裏,再送給龐淼。
龐淼一直微笑承着。
“因爲我,讓你們都逗留了一日,實在抱歉。”
其實,在她眼裏,蕭逸就像是個大弟弟,她倒沒覺得局促,但是,她卻發現剛剛還說自己是個粗人,在天明寨男女老少不拘謹慣了的男人,喂着喂着兩頰更加紅了,所以,她趕緊找些話來緩解一下氣氛。
“沒事沒事,我們都很樂意的。”蕭逸看着龐淼。
他第一次發現,原來人的眼睛真的會說話。
想起自己曾經對她的誤解,他覺得甚是不好意思。
局促地笑笑,他窘迫地開口道:“那個,我以前......不了解王妃,所以......有些偏見......”
龐淼自是知道他要說什麽,笑道:“沒事,我沒放心上,你也不用介懷,你們大當家的有你這個兄弟,是他的福氣。”
的确是他的福氣。
親情,他沒有。
生在帝王家,本就是悲哀的,父愛是奢侈的,而母愛......
蓮太妃曾經怎樣對他,她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從大牢那幾日,還有後來聽說的朝堂巨變來看,壓根就沒有将他當做兒子,而是争奪權勢的工具而已。
愛情,他也沒有。
他愛的,不愛他,愛他的,他不愛。
唯有這一片兄弟情義,是他身邊的最後一抹溫暖吧?
她也真心地爲他感到欣慰。
聽到龐淼如此說,蕭逸更加難爲情起來,卻也特别開心。
“能追随大當家的,才是蕭逸的福氣。”末了,又笑呵呵地補充了一句:“還有,能得到王妃的表揚,也是蕭逸的福氣。”
憨厚的男人,憨厚地笑。
龐淼覺得壞情緒也減少了不少。
這些時日,跟天明寨的人接觸下來,她真的覺得這一幫人很好相處,人又好,是那種特别純粹、特别純淨、特别質樸、特别義氣的好。
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有着簡簡單單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