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那封信書,龐淼就睡不着了。
可因爲睡不着,更加覺得冷,馬車裏就像是冰窖一般,她蜷成一團,一直等着天亮。
心裏面想着事情,什麽都想,亂七八糟的。
她甚至還想,郁臨旋難道還随身帶着筆墨紙硯,不然,這荒郊野嶺的,他哪裏弄的筆墨簽字?
又或者他在客棧或者飯館的時候就已經簽好了,隻是沒有給她?
她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還想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麽?
天,終于透着一些蒙蒙亮了。
一道驚叫聲蓦地劃破黎明的靜谧,“有蛇——”
然後就是紛沓的腳步聲和人聲。
龐淼撩開窗幔,便看到不少人圍聚在不遠處放貨物的那幾輛馬車旁邊。
她眉心一跳,是有人被蛇咬了嗎?
已經都深秋了,竟然還有蛇。
她也打簾出了馬車。
待走近,便看到的确一人坐在地上,一隻褲管撩高,小腿肚上紅腫,依稀可見傷口和血。
在他腳邊的地上,一條一尺多長的黑花蛇躺在那裏,一動不動,顯然已經死了。
可龐淼還是看得心口一顫,懼怕地後退了一步。
卻不想後退的那腳,一腳踩到了誰,她一驚,又本能地将腳收回往前,結果,慌亂中一絆,差點摔跤,但是,有隻大手及時地扶在她的腰上,穩住了她。
她驚魂未定地回頭,便對上郁臨旋漆黑如墨的深瞳。
近在咫尺。
啊!
她眼簾一顫,回過神,在她準備自他手中避開時,他已先她一步放開了她。
“對......對不起,謝謝你......”她有些語無倫次。
對方卻隻是看了她一眼,并未做聲,然後徑直撥開人群,走了進去。
“大當家的。”
“大當家的。”
衆人紛紛跟他打招呼。
“你怎樣?”他蹲了下去,執起那人的腿,垂目端詳。
“有些痛,不知道有沒有毒?”那個被咬的男子蹙眉道,他說話的時候,氣息有些喘,臉色發白,額頭上甚是還有汗滲出。
“有。”
郁臨旋隻清淡地逸出一字,然後便擡高對方的腿,自己低頭。
衆人還剛反應過來他說的“有”是指那蛇有毒,就看到他已經用嘴吮上了對方小腿上的傷口。
所有人大駭。
更有人驚呼:“大當家的。”
“大當家的,使不得。”
“大當家的,讓我來!”
衆人紛紛上前。
大家都是跑江湖的,蛇啊,被蛇咬啊,這種事情不是沒見過,所以,他們很清楚,吸蛇毒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
有可能就導緻自己中毒。
他可是他們的大當家的,是他們的領頭人,是他們的家長,也是他們的主心骨。
怎麽可以?
很多人變了臉色,龐淼更是一把攥緊了自己胸口的衣襟,感覺到自己呼吸一下子都滞住了。
那個被蛇咬的男人,大驚失色地想要将郁臨旋推開。
邊上也有人在拉扯,想要自己來。
将嘴從男人的傷口上拿開,郁臨旋側首吐了一口血沫,冷聲道:“不想死就都别動!”
衆人便都不敢造次了,雖然,沒有聽懂他的那句話的意思。
是說,不想大安死,還是不想他死。
不管哪個,他這樣說了,他們就真的不敢動了。
然後,就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他伏在那裏,一口一口将黑色的毒血吸出來,吐掉。
那個被蛇咬叫大安的男人眼睛都紅了,從龐淼的那個角度看過去,正好看到了他眼中的晶瑩。
龐淼自己也是說不出來的感覺,但是,更強烈的,是揪心。
就像是心髒被什麽東西抓住,勒得死緊,呼吸都呼吸不過來的揪心。
吸完毒血,郁臨旋突然回頭,目光穿過人群,投向她。
“昨日給你的那瓶藥還有吧?給我。”
龐淼有些措手不及,特别是看到他嘴角沾染的一抹赤紅,她腦子裏蓦地一白,根本就忘了他說什麽,見衆人都疑惑地朝她看過來,她才怔怔回過神:“哦,有的,我這就去拿。”
狼狽轉身,朝馬車跑去。
心跳突突中,她想起衆人那疑惑的眼神。
馬車上佳佳也醒了,揉着惺忪的眼睛,見她在包袱裏快速翻找着什麽,問她:“怎麽了?”
“有人被蛇咬了,中毒了。”
龐淼也顧不上多說,拿了昨日他給她擦臉的那瓶藥,就飛快地跳下馬車。
“啊?等我!”
佳佳跟在後面。
将藥給郁臨旋,他塗抹在大安的傷口上。
“毒血雖然被我吸出來了,但肯定還有些餘毒,而且這種蛇罕見,不可掉以輕心,我們又沒有清毒的藥,必須得就近找個醫館。”
郁臨旋說完,起身,不知是久蹲突然站起的緣故,還是......他身子一晃。
邊上的人連忙将他扶住:“大當家的。”
他穩住身子,擡手示意不用扶:“我沒事。”
龐淼感覺到自己一顆心都跳到嘴裏來了,因爲給藥的緣故,她就站在他身邊,見他一晃的時候,她也本能地伸出手。
而且,因爲緊張,還忘了收回。
郁臨旋站穩後,見她的手還伸着,便将那瓶未用完的藥放在了她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