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郁墨夜所料,第二天晌午的時候,樊籬就被釋放了。
原因是嶽國帝王派人去調查三王爺奪嫡一事已經找到了确切證據。
三王府被封了,三王妃棠婉夜裏企圖逃跑時已被侍衛抓住,嶽國皇帝念三王爺的兒子尚年幼,赦其死罪,讓宮裏的一個妃子将其領養。
棠婉被帶去大理寺的時候,樊籬正好在大理寺裏被放出來。
兩撥人就這樣擦肩而過。
樊籬沒有看棠婉,棠婉也隻是略擡了些些眼角,隻能看到樊籬袍角以下。
她看到他依舊一隻腳穿鞋,一隻腳沒穿。
她忽然想笑,也未再擡眼看他,揚起了頭顱,平視向前方。
都要死了,還是給自己留點自尊吧。
這輩子面臨過生死多次,每次都幸運逃脫,她知道,這一次,再也沒有僥幸了。
參與三王爺謀逆之罪,關于三王爺的死對老皇帝撒謊欺君之罪,各個都是死罪。
她再也逃不掉了。
她不甘心,也很後悔。
她甚至想,如果當年她沒有詐死,心甘情願嫁給了樊籬,此時此刻,他們是不是已經兒女繞膝、一家人幸福無比?
又或者,她沒有讓老梁去擄來潇湘懿,這個時候,她應該還是尊貴無比的三王府女主人,呼風喚雨。
是她錯了。
她真的錯了。
她發現,樊籬就是她的劫,她人生所有的不幸,似乎都跟這個男人有關系。
所以,今生緣盡至此,隻求來世再也不見吧。
在大牢的門被“嘭”的一聲關掉前,她如是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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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籬出現在驿館的時候,池輕正在院子裏舒展筋骨。
一眼池輕還真沒認出他,還以爲隻是一個經過的人,甚至連樊籬喚她:“娘娘”,她都還以爲是喚其他人,譬如嶽國的哪位娘娘,她還左右環顧地找人。
直到樊籬朝她走過來,她才知道是叫自己,然後随着樊籬的走近,她也總算将他認了出來。
驚呼:“哎呀,樊籬,是你呀,我都沒認出來。”
一身袍子髒亂不堪不說,臉上也是瘦得棱角分明了許多,而且胡子也長出來,也難怪她不識。
樊籬憔悴地笑笑,轉眸看向屋内:“皇上呢?”
“在裏廂看書呢,我們就在等你。”池輕帶頭走在前面,還未進屋,已經開心地朝裏面大聲道:“樊籬來了。”
裏廂,郁墨夜正坐在桌旁看書,聞見聲音擡頭,看到兩人進來,便将手裏的書放了下來,本是微微含笑的,可看到樊籬的樣子,眉心一攏:“怎麽這幅模樣?”
樊籬讪讪地笑:“這不顧不上嗎?”
“連鞋子都隻穿一隻。”郁墨夜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他們沒爲難你吧?”
“沒。”樊籬搖頭,自是知道他說的“爲難”是什麽意思,是問他有沒有挨打,有沒有被用刑之類的。
當然,他也非常清楚,嶽國之所以沒有爲難他,全部都是因爲這個男人。
忽然想起什麽:“多謝皇上前來相救!”
邊說,邊一撩袍角,準備行禮,被郁墨夜甚是嫌棄地揚手止了:“行了行了,跟我就别來這些,快去洗個澡,将胡子刮掉,我讓霍謙去給你買雙鞋,衣服就穿我的吧。”
“是!”樊籬颔首。
池輕連忙去壁櫥裏取出包裹,拿了郁墨夜換洗的衣服給樊籬,“出門右拐就有個澡堂,是溫泉的。”
“嗯。”
樊籬拿了衣服便走,走了兩步又蓦地頓住,回頭:“看到潇湘懿了嗎?”
郁墨夜跟池輕都怔了怔,皆搖頭。
“沒有。”
樊籬眸色明顯有些黯淡,沒有再說什麽,沉默地轉回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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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完,剃光胡子的樊籬又恢複了俊美的樣子,隻不過,人還是顯得消瘦。
最大的變化,還是他的性子,變得沉默了許多。
對此次事情,似乎也不願多說。
而郁墨夜跟池輕對這次事件的了解,就停留在郁墨夜安排在嶽國的人以飛鴿傳書的形式給他們的一個大略,個中細節也不是很清楚。
但,他們明顯感覺出來,應該是出了什麽事。
“不會是你承認三王爺是你所殺,懿姑娘誤會你又是爲了棠婉,所以不出現吧?”郁墨夜隻能旁敲側擊。
“嗯,”樊籬點點頭,“也許吧。”
又“嗯”又“也許”?
這明顯是在敷衍好嗎?
池輕跟郁墨夜互相看了看,郁墨夜又道:“如果是這點,你大可放心,待回去見到懿姑娘,我們會幫你解釋清楚。”
“嗯。”樊籬又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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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來嶽國要處理的事已經處理好了,郁墨夜便準備打道回府。
嶽國皇帝站在宮門口的城樓上,親自送行,還有百官王爺們齊列。
看到這一切,池輕不由地感歎:“郁墨夜,看到這陣勢你知道我想說什麽嗎?”
“想說什麽?”
“想說,做一個操控人心的高手真好,明明自己得了利,還讓人家對你心生感激。”
郁墨夜笑笑:“我還以爲你要說,國強則一切都強,要想揚眉吐氣,興邦立國是根本。”
池輕怔了又怔,忽然覺得這句話也很有道理。
的确,如果大齊還是曾經那個他在質子時期的,那種誰都可以捏的軟柿子,嶽國皇帝又怎會如此相待?
就算郁墨夜再會操控人心,對方若是連見面的機會都不給的話,又如何能如願做到一切?
對,國強則一切都強!
她也深信,大齊在這個男人的治理下,會越來越強。
他說過,他會爲她,還有三個孩子,打造一個太平盛世。
轉身,見郁墨夜已經彎腰上了馬車,她連忙笑嘻嘻地小跑了過去。
“作爲大齊的皇後,我忽然覺得好自豪怎麽辦?”
“不怎麽辦,以你男人爲傲,應該的。”郁墨夜伸手将她拉了上去。
見他略帶得色的樣子,池輕就笑着“切”他了,“表揚你一句,就飄飄然了,作爲帝王,難道不應該是戒驕戒躁?”
“隻要不戒.色就成。”男人接得也快。
池輕也真是無語了,似乎說什麽說到最後都能扯到這方面。
她學着他平素的樣子,撇嘴,不可理喻地搖頭:“也不知道你那腦袋瓜子成天想什麽呢?”
“想你。”再次言簡意赅地接上。
“太沒誠意,我不是就在你面前嗎?怎麽可能還想我?”
郁墨夜看了她一會兒,不知想起什麽忽然笑了,将她攬到自己兜裏坐下,低頭在她的耳邊說:“有句民間諺語沒聽說過嗎?”
池輕一怔:“哪句?”
“兩碗谷子一碗米,面對面睡覺還想你。”男人聲音低醇,語氣邪魅,輕撩在她的耳畔。
池輕頓時就紅了臉,當即就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胸口,嗔道:“沒正經。”
這時,馬車已緩緩行了起來。
微風撩起窗幔,池輕看到嶽國京師的街道,跟大齊一樣别無二緻,繁華熱鬧。
一匹馬映入眼簾,緩緩走在他們的馬車邊上。
是樊籬。
池輕眼簾一顫,又想起潇湘懿,略顯憂慮地轉眸低聲問向郁墨夜:“樊籬跟懿姑娘的事......”
“我已經讓人去查了,我必須知道山洞那夜,還有大理寺審訊之時,所有的細節,我才能知道如何幫他們。”
“嗯。”池輕點頭。
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不然,潇湘懿不會人影都不見一個。
畢竟就算誤會樊籬爲了棠婉承下所有罪責,在知道棠婉被囚的消息後也應該明白了。
何況潇湘懿那麽聰明。
樊籬千裏迢迢跑來嶽國救她,已然說明了一切,她又不是矯情的人,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且還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