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懿正欲行禮,樊籬卻是“噗”的笑出聲來。
池輕羞窘。
她就知道,昨日剛剛取笑過樊籬,今日難得有如今良機報仇,樊籬又豈會輕易放過他們?
羞死人了!
她咬唇看向身側的郁墨夜。
郁墨夜卻是略略翹起了唇角,長睫一掀,瞥向樊籬,不徐不疾開口:“事實證明,做任何事,都要給自己留餘地三分,因爲,這世間之事都是風水輪流轉、因果循環,想必這些,不用我說,昨日你已深深感受到了。”
郁墨夜笑若春風,末了,還不忘添上一句:“請繼續。”
與此同時,還朝樊籬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意思很明顯,讓他繼續笑。
樊籬卻是當即噤了聲。
這個男人果然是操控人心的高手,他不得不佩服,也不得不認了。
原本還準備逮住機會取笑幾句的,可對方看似尋常的幾句話,暗示和威脅的意味盡顯。
郁悶的是,他還真被威脅到了,因爲,他的确不能保證,将來他的孩子會不會鬧這種笑話。
就像曾經他取笑他們夫妻二人的時候,也以爲自己這輩子會終生不娶,絕對不會鬧出這方面的笑柄出來,結果……
斂了笑意,他碰了碰潇湘懿,兩人一起行禮。
郁墨夜揚袖示意他們二人不要多禮,“還以爲你們會去龍吟宮,我跟皇後都在龍吟宮候着呢,王德将鮮果都準備好了,你們竟來了香凝宮。”
樊籬愣了愣,原來是搞岔掉了。
不,是他考慮得不夠周全。
想想也是,如果這個男人讓他跟潇湘懿今日進宮請安的目的,是讓大家明白他的地位,那定然是在龍吟宮接見他們,而不是香凝宮。
畢竟龍吟宮才代表帝王,香凝宮隻是皇後的寝宮,并且,除了青蓮,連個下人都沒有。
那現在……
他正兀自想着,郁墨夜再度出了聲:“懿姑娘雖已不是第一次進宮,但是,皇宮應該沒逛過吧,正好我跟皇後也準備去禦花園看看,已入春,看有些什麽花開了,大家一起吧。”
潇湘懿微笑颔首:“好!”
樊籬也略略鞠了鞠,那一刻心中的感動隻有他自己知道。
說實在的,郁墨夜的用意并未對他透露過一絲一毫,但是他的心思他懂。
如果說,昨日聽到讓他進宮來請安,他還隻是猜測他的目的是如此,那麽,此刻,他已完全确定。
沒去龍吟宮,而是來了香凝宮,所以,這個男人又提出了遊皇宮,用意已很明顯。
他不挑明,他便也不道破。
他知道,這個男人是不想要他的感激,可他心裏的感激是真切的。
一行四人出了門,看到門口侍衛的時候,樊籬忍不住問了:“前幾天門口還沒有人,這兩天加了守衛了?”
“嗯,”郁墨夜點點頭,也未多說,就隻道了一句,“多點防衛總歸是好的。”
池輕眼簾微顫,沒有做聲。
守衛是這個男人前天安排過來的,就是他們從十裏亭回來之後。
當時,郁墨夜給她的理由也是這一句。
她沒有多問,隻是她隐約覺得或許有兩個原因,一個,從嶽國三王爺和棠婉的那件事上生出了一些危機感,怕有誰對她不利,怕失去她?
另一個,她怎麽覺得,像是在防段嫣?
因爲守衛過來的時候,她聽到這個男人跟他們交代,宮裏的除了青蓮跟王德,宮外的除了樊籬和九王爺郁臨歸,其餘的人沒有通禀,都不可擅自入内。
而曾經段嫣來過香凝宮兩次,兩次都是直接進了院子。
當然,這些隻是她的猜測。
不管郁墨夜出于何種原因如此做,總歸是爲了她母子幾人的安全着想。
她也是很贊同的,畢竟她不是一個人,就算她會武功,卻也不能保證時時刻刻都在三個小家夥的身旁。
四人有說有笑沿着宮道往前走,也沒讓宮人跟随。
春日的陽光正好,金子一般,灑滿整個宮道,走在其間,暖暖的,很惬意。
路上不時遇到忙碌的宮女太監,都停下來退到路邊跟他們行禮。
郁墨夜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對了,懿姑娘,我們一直很好奇,當初你爲何拿出那麽珍貴的護心丸救樊籬,救完之後又不讓樊籬知道是你,将人掩于落葉之下就離開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江湖大俠,神龍見首不見尾、做好事不留名?”
三人都怔了怔,不意他這個時候提這個。
其實這個問題當事人樊籬也一直想問的,隻是沒有找到合适的時機。
前天潇湘雲隻是跟他講了大概,說潇湘懿是去東郊的密林采藥恰巧碰到了他,後面的沒有說。
他看向潇湘懿。
潇湘懿笑笑:“我哪有皇上說的那麽高尚?當日我正好在東郊采藥才會碰到樊籬,那時我試了一味藥,沒有内力,根本拖不動他,所以,才将他掩于樹葉下面,回潇湘閣找人,等我再回去,就不見他了。”
長話短說,她沒有提前面樊籬三人打鬥的事,這些他們都知道。
“原來如此。”
郁墨夜點頭,含笑目光瞥了一眼樊籬,又道:“多虧懿姑娘,懿姑娘救了樊籬,樊籬又救了我,所以,懿姑娘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一直不曾言謝,今日正好說到這上面了,在此真心地道聲謝謝。”
潇湘懿沒想到郁墨夜會如此,落落笑着擺手:“皇上言重了,那樣的情況下,任誰都不會見死不救的。”
那樣爲朋友兩肋插刀、那樣頑強的樊籬,讓人欽佩,也讓人心疼。
她下意識地轉眸看向樊籬,撞上樊籬正巧朝她看過來的視線,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兩人都心生微妙,各自撇開。
郁墨夜眼角餘光瞥見,唇角勾起。
忽的又想起什麽:“對了,當時樊籬傷得那麽重,整個人陷入昏厥,懿姑娘怎樣讓他服下護心丸的?”
郁墨夜話落,樊籬和池輕都朝潇湘懿看過來。
潇湘懿長睫顫了顫,這個問題……還真有點不那麽好回答呢。
當時的樊籬人事不知,完全失去了吞咽的能力。
沒有辦法,她隻能先将護心丸放在自己嘴裏咀嚼碎,然後再口對着口一點一點哺進他嘴裏。
饒是這樣,他還是不能咽下去,她雖手腳能動,卻依舊沒恢複内力,也不能通過點穴的辦法助他咽下。
所以,她将他拖到一隐蔽處,堆了些落葉他身上将其掩住,她去潇湘閣找人。
隻不過方才她說,她找人來拖樊籬,實際情況是,她想找人過來用内力将樊籬喉嚨裏的藥逼下去。
但是,她将人找來後,樊籬已經不在了。
見潇湘懿半晌沒做聲,郁墨夜低低笑了:“我知道了,隻有一個辦法,就像當初我每次隐疾發作時,池輕救我一樣。”
潇湘懿怔了怔,沒太明白。
不過,在場的,也就隻有她不明白。
樊籬跟池輕當即就反應過來了,郁墨夜指的是嘴對嘴。
兩人都紅了臉。
見池輕害羞,樊籬也發窘,潇湘懿自是就也明白了過來,禁不住也兩頰一熱。
郁墨夜将三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哈哈”笑着信步走在了前面。
看着他龍袍翩跹的背影,池輕“切”了一聲,撇撇嘴。
若不是不想挖坑埋自己,她真想回他,難道你就不是當事人?你隻是臉皮比我們仨厚而已。
舉步追了上去,她故意用手肘撞他的手臂,表示着自己的不滿。
郁墨夜就任由着她撞,眼角眉梢都是綿長的笑意。
兩人就這樣糾纏着,絲毫不顧還有他人在。
身後的樊籬跟潇湘懿看着這一對人,這一對毫無帝後形象的璧人,皆彎了彎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