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過後,潇湘懿回了房,樊籬爲了避免尴尬,先去了書房。
一直呆到很晚,估摸着潇湘懿應該已經洗了睡了,他才回到廂房。
輕輕推開門,發現潇湘懿竟然還坐在燈下,面前的桌上放着很多紙包,紙包裏似乎都是草藥,她正專注地寫着什麽。
樊籬怔了怔,舉步走了過去。
“怎麽還沒睡?”
潇湘懿聞聲回頭看了他一眼,“哦,讓大哥幫我找的幾味藥今日拿到了,我做一下記錄。”
說完,又繼續忙自己的去了。
樊籬疑惑地走到她旁邊,看了看她面前紙包裏的草藥,基本上他都認識,隻有兩味他沒有見過。
想了想他認識的幾味草藥的功效,他眸光微微一斂:“你還在研制護心丸?”
“嗯。”潇湘懿點點頭,伸手撚起其中的一味草藥放在鼻下嗅了嗅,蹙眉,又低頭在簿子上落下幾筆。
“唯一的一粒護心丸被我吃了,你現在沒有護心丸,很難吧?”
樊籬說不出來心中的感覺,有感激,也有歉疚。
畢竟東西是她母親留給她的,唯一的,而且研制出護心丸,又是她母親的遺願,他總歸無法做到坦然。
潇湘懿卻并不以爲意:“沒事,能從那粒護心丸上識别出來的十幾味藥我早就識别出來了,不能識别的,就算那粒護心丸還在,我依舊不能識别。”
說完,忽然想起什麽,擡頭,“時辰也不早了,你去洗了睡吧。”
樊籬“嗯”了一聲。
潇湘懿便收了視線繼續做自己的事。
樊籬卻并沒有走開,他垂目看着潇湘懿,忽然覺得自己才認識她一樣。
跟第一次見面時相比,她完全判若兩人。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真的很難相信,那般強勢霸道、不在乎世俗眼光、完全活得自我的一個人,會有如此沉心專注一件事的時候。
是的,是他以前從未真正了解過她。
此時的她着一襲白色的寝衣,頭發還濕漉漉的,想來是沐浴後不久。
平素她多穿紫色,昨日穿的大紅,非常難得見她穿白色。
沒有一絲裝飾,臉上也未施粉黛,讓她整個人看上去,少了平日的強硬,多了幾分柔和,也越發顯得清麗可人。
當然,也讓她頸脖處昨夜留下的那些痕迹更加打眼。
她身上的寝衣是斜襟的那種,而她又是坐着,他站在邊上,所以他的視線所及之處,能看到她的領子裏面。
甚至能看到那道若隐若現的溝渠。
如他所料,裏面肌膚上也布滿青紫淤痕。
所以......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頸脖上有痕迹。
那麽,今日的種種,是她故意在捉弄他?故意讓他急,看他如何辦?
他很奇怪,自己得出這個認知,竟也不惱,反而覺得好笑。
唇角一勾,他走到屋角的衣架上,取下今日他讓她穿的那件披風,走回來,攏在她的肩上。
潇湘懿一怔,擡頭。
樊籬當即開口:“不是爲了遮什麽,夜裏涼,小心染上風寒。”
雖已是春日,天氣暖和了,但是,春寒料峭,早晚還是很涼,且屋裏又沒有燒暖爐。
潇湘懿看着他,嘴角略略一翹,眼角眉梢都是興味和促狹。
也未多說什麽,又繼續低頭忙自己的事。
樊籬便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想,白日她就是故意穿着低領的衣裙,後來他讓綠萍送披風給她,她又故意不穿的,就是讓他急。
站在邊上靜默了片刻,他走到她對面,撩袍坐了下來,也垂目看向那些草藥。
“咦?”他指着一味草藥剛準備開口,潇湘懿也正好擡眸朝他看過來,忽然出聲:“對了,今日我讓潇湘閣的人去查了,沒有聽說不好的消息,所以,棠婉應該沒事。”
樊籬手一頓,聲音也滞住。
沒有想到她這個時候突然提棠婉。
見他略顯怔愣,潇湘懿挑眉,唇角一抹笑靥如花:“怎麽?難道你不擔心她嗎?既然你中了媚.藥,她定然也中了,你就不擔心她如何解毒?”
樊籬眼簾顫了顫。
這個問題,他昨夜感覺到不适的時候想過。
隻不過,想的是棠婉肯定也中了,至于她如何解毒,他還真的沒有想,因爲當時太過難受,他也顧不上想太多其他。
今日一天都渾渾噩噩的,也未曾去想此事。若不是此刻潇湘懿提起,他還真的将這件事給忘了。
他也非常吃驚自己的反應。
“我......沒有擔心。”
潇湘懿輕斂了幾分眸光,專注地望進他的眼底,似是在想他那句話的真實性。
末了,又微微一笑:“算了,對你來說,擔心也正常,我隻是告訴你一聲,她的毒應該也解了,反正人沒事。”
樊籬剛想解釋兩句,潇湘懿已緊接着将話題轉開了:“你方才咦了一聲,想說什麽?”
樊籬怔了怔,靜默了一瞬,既然她不想繼續說棠婉,他便不說。
伸手指了指其中兩味藥,“雖然這兩個都是強心的,但是,它們都是極度性寒之物,若配在一起,寒性加倍,雖強心,卻也對人傷害極大吧?”
被他一提醒,潇湘懿當即拍了一下子自己的腦門:“對啊,我差點忽略了這點,那麽......”
她邊說,邊将樊籬指的其中一個紙包拿開,“這個換掉,換一味性烈的強心藥進來,如此,性寒與性烈相互互補,就不會有問題了。”
“嗯。”樊籬點點頭。
“那換個什麽進來呢?”潇湘懿一手撐了香腮,略略歪了腦袋,秀眉輕蹙,冥思。
燭火氤氲,籠在她的小臉上。
幾時見過這個女人這般嬌憨的模樣?
竟是讓樊籬心中一動,看得微微有些癡了。
“熊膽怎麽樣?”突然将托在腮下的手拿開,潇湘懿擡眸問向他。
樊籬長睫一顫,回神。
“可以是可以,隻是看你桌上的這些都是草藥,并無活物内髒,而且,膽類的東西,很挑病人,不少人對膽類的東西過敏,比如,當今皇室一族就不能碰蛇膽。”
“也是。”潇湘懿想了想,甚是認同地點點頭。
“那......要不三七,要不丹參了,雖不是特别性烈,卻也是性溫的,跟性寒的還是可以調和。”
“丹參吧,醫書上不是說,‘一味丹參,功同四物’嗎?強心補氣功效很好。”樊籬直接給出建議。
“好!”
潇湘懿立馬就在簿子上記錄了下來,忽然又想起什麽,擡頭,眉眼一彎道:“所以說,懂醫果然是很有必要的。”
邊說,邊朝他豎了豎拇指。
樊籬聽着覺得這句話怎麽那麽耳熟?
見她笑得璀然的樣子,他忽然想起,這是白日他跟郁墨夜說的話。
當時,他說了什麽?
他說,因爲他懂醫,所以搞得很清楚,潇湘懿的脖子上是什麽痕迹,沒有誤以爲是過敏或出診,不像郁墨夜曾經鬧笑話......
隻是,他說這個的時候,她明明不在,回房去包紅包去了不是嗎?
或許是他多心了。
“有什麽必要?”他問。
“可以互相探讨、互相切磋啊!”潇湘懿答得也快。
樊籬想想,也對。
互相探讨、互相切磋的那一層意思就是,避免了相對無言的尴尬。
而且......還相處得很融洽。
“既然是探讨,那能請問一下,這兩味是什麽藥嗎?”
樊籬伸手探向那兩味他沒見過的草藥,卻是被潇湘懿眼疾手快“啪”的一聲将他的手打開。
“别碰,這味藥要帶手套拿,碰在皮膚上會癢。”
樊籬唇角翹起一點微弧,吃痛一般撫向被她拍上的手背,“手那麽小,打人那麽疼,讓我看看你掌心,看你是不是斷掌,據說斷掌的人打人就特别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