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早就醒了,這種假死藥,讓人心跳和脈搏都消失,隻是一會兒,他早已聽到了一切,她跟三王爺兩人說的醜陋的一切。
他再一次感覺到了人生的諷刺。
上次是關于護心丸。
這次是,有人跟他素不相識,不僅用護心丸救他,爲了保護他,還将落葉将他的身子掩蓋住。
而有的人,他各種爲她護她,到頭來,害死了他,還棄屍不管。
他突然覺得曾經的自己怎麽會這般愚蠢?
簡直愚蠢到了極緻。
“棠婉,若我真帶你遠走高飛了,你能過那種颠沛流離的生活嗎?是不是哪一天後悔了,又來個詐死?”
看着面前眉目沉痛的女子,他第一次覺得是那樣陌生,比帝後大婚那日,驟然在未央宮裏看到死而複生的她時,還要陌生。
棠婉輕咬着唇瓣,臉色就像是被大石壓過,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美眸裏有水花在晃,她沒有做聲。
她當然不會告訴他,其實,這個問題,她想過。
如果是當年的他,跟他一起,可能是漂泊,是颠沛流離。
但是,如今的他,不同。
現在他是大齊帝王的兄弟,就算遠走高飛,那也應該是縱情山水,惬意人生。
又怎麽能跟當初的那個每日需要爲生計勞累的他相提并論?
見棠婉淚水在紅紅的眼眶裏打轉,一副在極力隐忍,卻下一瞬就要哭出來的模樣,樊籬的心裏再也激不起一絲心疼和漣漪。
一直以來,或許他就是被她這樣一副柔順怯弱、我見猶憐的模樣欺騙。
他不明白,一個人怎麽可以有如此柔弱的外表,卻又是那般冷硬的一顆心。
終究是他不懂女人。
“棠婉,是你變得太多,還是我從來不曾真正了解過你?”
樊籬問完,頓了頓,也未等棠婉回答,又帶着幾分自嘲的意味徑自道:“是後者吧。”
棠婉被他嘴角的那一抹冷諷刺痛,凝着他,也笑了。
“我又何曾真正認識過你?什麽爲我遁入空門,爲我去學習醫術?我還以爲你對我有多一往情深、生死不渝,誰知,你跟天下所有男人都是一樣的,喜新厭舊、見異思遷,你又憑什麽來指責我?”
樊籬眉心微攏,不可思議地看着她。
棠婉輕嗤:“難道我說錯了嗎?你跟潇湘懿認識才多久?不就是她行爲舉止大膽一點,稍稍對你加以引.誘,你就控制不住了,一而再再而三,先是暈倒,後來還小腹絞痛,都說,人的身體永遠都比心誠實,你幾次對她動情,這都是不争的事實,我冤枉你了嗎?”
大概是所有美好的面紗都被揭下,也不需要再藏着掖着,也可能是處心積慮的一切最終變成了竹籃打水,心有不甘,棠婉明顯有些激動。
“我以爲你還是曾經的樊籬,曾經那個牽我手會臉紅、抱我會發抖發顫的純情少年,沒想到……”
棠婉沒有将話說完,就頓在那裏,失望搖頭。
她想,或許她的方法用錯了。
她那般謹慎,極力将自己還原成當年的那個害羞腼腆的女孩。
她以爲這樣才能徹底征服當年那個眼裏隻有自己的少年。
當然,她也怕自己太急功近利,會讓他看出她的用心明顯。
所以,她委婉,她保守,她試探,她小心翼翼,她步步爲營。
誰知,到頭來,還不及一個認識不到幾日的潇湘懿。
在他第二次爲了潇湘懿,小腹絞痛的時候,她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她急了,才會直接去找他,跟他道破,讓他帶自己離開,然而,那個時候,已經遲了,她知道。
她已不是當年的棠婉,他更不是當年的樊籬。
她在他的心裏,也已然沒有最初的那般重要。
或許潇湘懿說得對,他對她曾經的愛,多年後的今天,已變成了執念,隻是執念。
她在想,如果一開始,她就像潇湘懿一樣,大膽地給予,會不會不是這樣的結果?
比如,将自己的身子給他,就算不那麽直接,至少有些更深入的肌膚之親,哪怕一個吻。
如果讓他暈倒的人是她,如果讓他小腹絞痛的人是她,或許就不是這樣的結果吧?
然而,沒有如果。
而且,其實,她自己心裏清楚,她也沒有信心。
潇湘懿那夜說的話,就像是一根刺一樣刺在她的心裏,剔除不得,揮之不去。
潇湘懿說,有的人跟他抱半個時辰一個時辰都不能激起他的激動漣漪,而她隻要稍稍動一動,就能夠讓他七竅流血身亡。
這是她最挫敗的地方,也是最不甘心的地方。
“所以,變心的人是你,是你樊籬!”
她終于不甘到有些失控,聲嘶力竭。
樊籬無語搖頭。
面對這樣的她,他覺得再多說也是無益。
到底變心的人是誰?
退一萬步說,就算現在,他跟潇湘懿有了瓜葛,那幾年前,是誰詐死抛棄了他?
那時,他可跟潇湘懿認識都不認識。
所以,對于這樣一個從來不知悔悟,從來隻會将所有的錯和責任推給别人的人,他還能說什麽?
何況,事到如今,誰對誰錯,已然不重要了。
徐徐轉眸,他不再看她,而是看向三王爺,眸色轉冷轉厲,并舉步朝對方走過去。
“三王爺,回血珠還給我吧。”
在距離對方隻有一兩步的地方站定,他朝三王爺伸出手。
三王爺沒想到他會如此,愣了一瞬,便笑了。
“當初是你親自求大齊陛下,才讓本王拿到回血珠的,憑什麽現在又要本王還給你?”
“就憑三王爺使詐,用了非人的手段!”樊籬沉聲相接。
三王爺的唇角的笑意便更大了。
“就算本王使詐,那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又豈有再讨要的道理?”
樊籬臉色微微變了變,卻也不懼,更不打算妥協,甚至還将手朝對方面前再伸了幾分。
“當初願挨,是樊籬瞎了眼睛,樊籬現在已幡然醒悟,追悔莫及,爲了彌補樊籬的過錯,樊籬更要将皇上的回血珠追回,希望三王爺也能懸崖勒馬、回頭是岸,如果,現在三王爺将回血珠拿出來,樊籬就當前面的事都沒有發生,一筆勾銷!”
樊籬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三王爺心口一顫,有那麽一瞬間,甚至被他眼裏的寒氣震懾到。
他突然發現,果然情愛二字是這世上最強的利器。
今日之前,他一直以爲,這個男人是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曾一度,他甚至還懷疑過,就這樣的一人,怎麽會跟大齊帝王那樣的人成爲朋友?
也就是到此刻,他才知道,撕掉與棠婉溫情的面紗,沒了一分情分可言的時候,這個男人完全是另一個人。
棠婉也沒有想到樊籬會這樣。
不管怎麽說,就算他是假死,可,他終究隻有一人,而他們是四人,除掉她,也還有三人。
三人都是會武功的。
以一敵三,他也真敢要!
“如果本王不呢?”
三王爺揚了揚眉,略帶得色和挑釁的姿态,“别忘了,棠婉唇上塗抹的是讓人内力盡失的藥,你以爲本王是唬你的嗎?你提内力試試看。”
對,棠婉還差點忘了這點。
她看向樊籬。
樊籬面色無一絲變化,繼續伸着手,沉聲:“拿來!”
沒有内力,他知道。
方才他們兩人争執的時候,他就試探過,的确是提不起内力了。
然而,就算他提不起内力,他也要将郁墨夜将那顆珍貴的回血珠拿回。
他已經錯得太離譜,他隻希望能挽回的盡最全力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