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她也沒有必要,且也沒有力氣去狡辯。
何況,他說的的确也是事實。
隻怪當年,她小,不懂事,以爲榮華富貴比什麽都重要。
在三王妃和平民百姓的妻子之間選擇,她當然是選前者。
哪怕她心裏其實喜歡的是樊籬,哪怕三王爺的年紀比她父親的小不了多少,她還是義無反顧、排除萬難地選擇了詐死欺騙樊籬,嫁給三王爺。
可是,人就是這樣。
在所有想要的榮華和光鮮得到滿足,而心裏的空虛卻越來越放大的時候,她就後悔了。
她發現,富足和尊貴的身份并不能帶給她快樂。
她發現,這個世上,再也不會有哪個男人像樊籬對她那麽好了。
雖然三王爺并沒有像她騙樊籬說的那樣家暴她打她,她手臂上的傷痕是她僞造的,但是,一個連孩子都不讓她生的男人,又能對她真心實意到哪裏去呢?
所以,看透了大富大貴後的涼薄,她越發想起樊籬的好。
所以,當三王爺提出這個交易條件的時候,她自然就沒有拒絕。
隻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見她許久都沒有說話,三王爺再度出了聲。
“現在你準備怎麽辦?”
棠婉依舊默不作聲,失魂落魄地跪坐在樊籬的身邊。
三王爺皺眉。
“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本王都沒有如此,你做什麽這樣?本王處心積慮,将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了樊籬的身上,如今他出事,一切功虧一篑,本王才是損失最重的那個人。”
“說吧,事已至此,你接下來的打算?”
棠婉依舊沒有理他。
三王爺也明顯失了耐心,語氣轉沉。
“樊籬是大齊帝王的兄弟,若是被大齊帝王發現,樊籬出事,他定然不會放過我們,所以,你面前隻有兩條路。”
“一條,跟本王離開,就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原本樊籬也不是我們殺的,我們也沒必要趟這攤渾水。”
“另一條,陪樊籬去死,這樣他的黃泉路上也不孤單,今生你們無緣,就去地下做一對夫妻吧,本王會成全你!”
棠婉怔怔回過神,轉眸看向他。
他又繼續道:“别用這種眼神看本王,你知道的太多了,除非跟本王走,或者死,沒有第三條路,本王不可能放任你,不可能讓你随心所欲,想怎樣就怎樣!”
棠婉眼簾輕顫。
她就知道會這樣。
見她抿了唇,三王爺又警惕地四下環顧了一圈。
“快點選擇吧,要走,就趕快走,趁還沒有人來,若想死,本王現在就成全你們兩人!”
風過,樹搖。
棠婉低垂了眉眼,不知是在思忖猶豫,還是在看地上的樊籬。
忽然,樊籬系于亭子圓柱上的白馬叫了一聲,吓了三王爺和兩個仆人一跳。
其實,棠婉也吓得心口一顫。
“不能再等了,本王替你做決定吧,你不是對樊籬情深義重嗎?本王成全你!”
話落,手腕一轉,凝起内力于掌心,剛準備朝棠婉劈去,棠婉忽然從地上站了起身。
三王爺眸光一斂,收回掌風。
唇角一抹微弧,似乎全在意料之中。
棠婉最後看了樊籬一眼,轉身,緩緩走向三王爺,臉色蒼白。
三王爺就笑了。
“棠婉,本王還是比樊籬更了解你,本王就知道,你是舍不得爲任何人舍棄生命的,因爲,你最愛的人,永遠是你自己!”
棠婉臉色越發慘白了幾分。
卻已無力反駁。
她不知道,或許他說的對吧,她最愛的人,是她自己。
樊籬出事,她很難過,很傷心,甚至有些萬念俱灰。
但是,好死終究不如賴活着,在生死面前,任何人都會像她一樣選擇吧?
對不起了,樊籬。
見棠婉已經走了過來,三王爺轉身,帶頭走在前面,并吩咐亭中的那兩個仆人:“走!”
“棠婉,就算是個普通的朋友,你也不至于讓我曝屍荒野吧?連收個屍的時間都沒有嗎?”
男人蒼啞的聲音忽然響起。
三王爺跟棠婉渾身一震,愕然回頭。
便看到,原本躺在地上生息全無的樊籬,此刻赫然長身玉立。
兩人大驚。
棠婉更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你……你……”
一個字說了半天,愣是激動得一句話沒有說出來。
樊籬微微苦笑,從大紅喜袍的袍袖中掏出一方帕子,輕輕揩着嘴角的血漬。
“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曾經詐死,我學你,也玩一回。”
棠婉腳下一軟,有些傻眼。
何止是她,連三王爺都震驚得好一會兒回不過神,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所以……你是自己食了假死藥?”
“是。”
樊籬将血污的帕子丢在地上,眼皮一掀,看向兩人,狼狽爲殲的兩人。
他想起登山看日出那日,潇湘懿說,在未央宮裏,棠婉是故意撞上他,将酒水撒潑在他身上的。
他問潇湘懿,憑什麽這樣說三王妃?
潇湘懿回答:因爲她長了眼睛。
他當時還嗤她,說她的那意思,好像他沒長眼睛似的。
潇湘懿說,他長了,但是,被蒙蔽了。
可不就是被蒙蔽了。
不僅蒙蔽了眼,還蒙蔽了心。
不然,他怎麽上一次當,又上一次當?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棠婉?
不然,爲何郁墨夜看出了棠婉的問題,就連潇湘懿都看出了棠婉的别有用心,而作爲當事人的他,卻絲毫未發覺?
“知道假死藥是誰給我的嗎?”他問向棠婉。
棠婉輕咬了唇,沒有做聲。
“是皇上,”樊籬兀自回答,說完,又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他說你有問題,我堅持說你沒有,所以,他給了我假死藥。”
“他說,人,隻有在生死面前,才會表現出最真實的一面,他說,我隻要詐死一次,你必定原形畢露,他甚至跟我打了賭。”
他到現在還記得前日郁墨夜給他假死藥時的情景。
前日,他是被帝王召進宮裏。
見到他,郁墨夜直接開門見山,挑破了他跟棠婉之間的關系。
他有些意外。
在這之前,他并沒有告訴郁墨夜這些。
郁墨夜說他是根據自己眼睛看出來的。
當然,郁墨夜的眼睛本就洞若觀火,能看出來,也屬正常。
他本就打算将一切告訴郁墨夜的,所以郁墨夜說出來,他也沒有否認。
郁墨夜說,棠婉有問題,并給了他假死藥。
他起先是拒絕的,覺得用不着。
郁墨夜說,讓他先拿着,因爲他馬上要跟潇湘懿大婚了,三王爺跟棠婉必定有所動作,假死藥指不定他能派上用場。
雖然他依舊堅信用不着,但是郁墨夜給,他便拿了。
隻是先拿着。
若不是剛剛三王爺出現的時候,棠婉的反應讓他心中蹊跷,他也可能還是不會去用。
三王爺到的時候,他其實已經将強吻他的棠婉拉開。
完全可以解釋。
就算解釋不了,也比不打自招的強。
然而,棠婉看似跟三王爺求情,實則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承認自己跟他的關系。
在這之前,他并沒有答應跟她遠走高飛,她卻擅自做主,求三王爺成全他們兩人。
所以,在方才捂嘴咳嗽的時候,他将假死藥送入了口中。
他并不知道棠婉唇瓣上塗了藥。
他食假死藥,隻是想看看郁墨夜所說的原形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