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聲音不徐不疾逸出。
樊籬怔了怔,有些意外,沒想到潇湘懿竟然離開了。
她那樣的身子,怎麽能這樣輕易移動?
腦中忽然想起在驿站裏,她讓他給她擦藥時說的那句話。
“或許這是你第一次幫我擦藥,也是最後一次幫我擦藥。”
心髒驟然一縮。
他擡眸看着帝王,腦中心中都早已亂做一團。
當然,小腹更是痛做一團。
“這樣吧,你在這裏表個态,你願不願意還俗,娶懿姑娘?如果願意,朕跟皇後會想辦法找潇湘閣主和懿姑娘講,盡量說服他們同意。找不到當日救你之人,眼下,也隻有這個辦法能救你了。”
帝王同樣看着樊籬,沉靜如水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
樊籬沒有做聲,眼尾再次掃了一記棠婉。
衆人都等着樊籬回答。
樊籬沉默了良久之後,才艱難開口:“多謝皇上厚愛,樊籬不是不願意還俗,而是覺得爲了救自己而娶懿姑娘,對懿姑娘不公平,所以……”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又轉眸看向一側的劉院正:“麻煩院正給我一些去痛的藥。”
大家都是明白人,他的意思很明顯。
不娶潇湘懿,而自己的腹痛靠去痛藥卻解決。
棠婉眼波漾了漾。
三王爺斜瞥了一眼棠婉。
帝王沒有立即接話,就看着樊籬,輕抿起薄唇。
全場鴉雀無聲。
不過,雖然樊籬沒有同意,但有一點是等于肯定了。
那就是讓他動欲念的女人,的的确确是潇湘懿。
從他的話語裏就可以聽出來。
劉院正征詢的目光看向帝王,去拿去痛藥不是,不去拿也不是。
而且,去痛藥根本治标不治本,隻能管得了一時,也管不了永久,一旦服多了,去痛藥也會對其失效,反而以後會越來越痛。
原本他是準備将這些說出來的,後來想想,樊籬也是懂醫之人,又豈會不明白這些?
既然這樣說這樣做,定然是因爲不想娶潇湘懿,所以,他也沒有多言。
“好吧,既然你如此決定,想必你也已經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朕可以勉強你做任何事情,唯獨這種事情,朕不會勉強,你自己看着辦。”
邊說,邊揚手示意劉院正将去痛藥拿給他。
說完,又道了句:“你好生休息”,便跟幾個外來賓客打了聲招呼,就帶着池輕回宮了。
帝後離開之後,衆人也紛紛散去。
棠婉跟在三王爺的後邊,走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地看向樊籬,眸色擔憂。
樊籬自是将她的舉措看在眼裏,心中越發淩亂。
劉院正取來去痛藥,樊籬撚起一粒送入口中,幹咽了下去。
大汗淋漓中,他皺眉喘息着,久久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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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龍吟宮,池輕就湊到郁墨夜面前,盯着他問:“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什麽?”郁墨夜伸出手臂将她攬入懷中。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救樊籬之人不是三王妃?”
“嗯。”
“你怎麽知道的?”
“感覺。”
感覺?池輕汗。
“那你能感覺出來是誰救的樊籬嗎?”
本是一句調侃回擊他的話,誰知對方竟道:“七七八八。”
池輕一震,難以置信道:“真的假的?你的意思,你知道是誰救的樊籬?”
“嗯。”
池輕不信:“是誰?既然知道,做什麽不跟此人拿解藥?還要樊籬去跟懿姑娘行什麽男女之事?”
郁墨夜笑,“你不是一直緻力于撮合他們兩個嗎?我不過是婦唱夫随,幫你一把。”
池輕無語。
她的确是想撮合樊籬跟潇湘懿,然而,這種事情也是勉強不得的。
而且,事情也要分輕重緩急。
“樊籬都痛成了那樣,你還有心思撮合?再說了,他都已經拒絕娶潇湘懿了,你這是故意讓他痛死逼他娶嗎?”
他方才不是還說,任何事情都可以強迫,這種事情勉強不得。
她的觀點跟他是一樣的。
現在怎麽又……
郁墨夜笑:“我沒有逼他娶,但是,他卻是活該要痛一痛。”
“什麽意思?”池輕疑惑。
活該兩字這個男人都用上了。
是說樊籬認錯人,将三王妃當成救命恩人一事嗎?
雖然她也很郁悶、甚至說,有些生氣樊籬搞出來的烏龍,但是,樊籬當時重傷不是嗎?意識不清楚,也是情有可原。
而且,樊籬也是爲了他,才會被郁臨淵跟顧詞初重傷。
郁墨夜應該不會舍得樊籬痛才對,她一臉不解地看着郁墨夜。
郁墨夜卻賣起了關子:“很快你就知道了。”
池輕“切”了一聲道:“所以,你是想等他痛得差不多的時候,跟救他之人拿解藥嗎?”
“不是。”郁墨夜回得幹脆。
池輕就糊塗了,也失了耐心,一拳頭輕捶在郁墨夜的胸口上,嗔道:“那你到底什麽意思?”
郁墨夜低低笑出聲來:“我的意思,等樊籬痛得差不多了,肯定就會要娶潇湘懿了。”
池輕汗。
那這不還是故意讓樊籬痛死逼他娶嗎?
“若樊籬是一個一點痛都受不住就會輕易妥協的人,怎麽可能成爲你的摯友?并得你如此信任?依他的性子,我看也是硬得很,可不會就這麽屈服。”
“這次他會同意的。”
“爲何?”
“因爲山人自有妙計!”郁墨夜笑得諱莫如深。
池輕就受不了他了,憤然而起,伸手撓他癢:“你給我一直賣關子,快說,到底怎麽回事?”
郁墨夜被她撓得低低笑出聲來,并去捉她的手腕,不讓她亂動。
池輕撇嘴,嗤道:“你一個大男人怕癢,你不覺得丢臉嗎?”
“做什麽丢臉?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一種說法?”
“什麽說法?”
“怕癢的男人疼媳婦兒。”
池輕怔了怔,有這種說法嗎?
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自己杜撰的,但是,這個理由編得她喜歡。
剛準備回他一句,卻又聽得他道:“當然,最主要的原因,你在撓我,我總得配合一下,表現出被你撓得怕癢的樣子吧?否則你豈不是會失望?”
池輕無語。
剛剛漾起的甜蜜瞬間就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
池輕憤起,撓他撓得更歡了,咬牙切齒:“所以,你的意思,你疼我也是裝出來的是嗎?”
郁墨夜笑着再次去捉她的手:“哈哈,不是,逗你的,疼你根本就不用裝,都是随心而爲。”
池輕面色稍霁,雖然對他的回答甚是滿意,但還是沒打算罷休。
一雙小手就像是過招一般躲避着他的大手,不讓他抓到,然後靈活地東一下西一下地撓他:“那你還瞞我,還跟我賣關子!快說,到底怎麽回事?說還是不說?”
可她根本不是郁墨夜的對手,手腕沒一會兒就被他的大手握住。
将她拉進懷裏,他笑:“說,必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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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樊籬見去痛藥開始起作用了,腹痛稍稍緩解了幾分,便出宮回自己的住處了。
他需要獨處,需要冷靜。
可是他發現,越是一個人,越是無法讓自己靜下來。
他不知道潇湘懿有沒有毒發,會不會有生命危險,不知道三王爺沒有懷疑棠婉,不知道棠婉心裏怎麽想,不知道自己這樣痛到最後會以如何收場……
因爲一個人,什麽消息來源都沒有,什麽都不知道,所以,根本無法冷靜。
而且,他發現去痛藥根本起不了多少效,就那麽一會會兒似乎痛得有所緩解,可是很快,就又無濟于事。
他是醫者,他很清楚,去痛藥不能大量食用,他已經到了上限。
所以,他又進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