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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而是連恨都不得【更新畢,求月

第三百零七章 而是連恨都不得【更新畢,求月票】

“大哥……”

他忽然出聲,郁臨淵跟樊籬皆是一怔。

爲他突然的一句大哥,也爲他似乎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生氣的頹然。

剛剛還一副要死要活、要找郁臨淵算賬的模樣,怎會忽然……莫不是被一巴掌給扇醒了?

“你知道什麽話讓人最無力又最無奈嗎?”郁墨夜垂目看着躺在面前,被自己打得鼻青臉腫的男人。

郁臨淵也看着他。

郁墨夜眉心一抹褶皺,眸色痛苦,啞聲道:“就是‘爲了你好’,似乎隻要是爲了對方好,似是隻要一句爲了你好,不管做了什麽,不管是對是錯,不管是好是壞,對方都得被迫接受。可是,說這句話的人,做這件事的人,又可曾真正了解過對方,知道對方真正想要的是什麽,真正在意的是什麽,就自以爲是地去決定對方的人生,對方接受,是應該的,對方不接受,那是不懂苦心,那是忘恩負義。大哥,你現在就是這樣的人。”

郁臨淵眼簾一顫。

郁墨夜微微低了頭。

“當然,我原本就沒有屬于自己的人生……”

“打記事起,我就戴着頭具,我已經忘了那頭具長得什麽樣子,因爲我自己看不到,我也不敢照鏡子,不敢去看自己怪物一般的模樣,我隻記得好重,那青銅頭具真的好重,那時我還小,承受不起,我哭着讓母妃給我卸下來,母妃說,你去躺着吧,躺着就不重了,可是我不能日日夜夜都躺着,而且,躺着也特别難受,特别是夏天,冷宮裏熱,頭具除了五官的小洞之外,密不透風,我熱得暈過不知多少次,母妃都不替我打開。”

“後來我實在受不了了,就偷偷地想要用鐵絲、針頭能将頭具上的鎖打開,結果,不僅沒能如願,還被母妃發現了,那是母妃第一次打我,用的是冷宮院子裏的一棵柳樹折下的柳條,抽我,狠狠地抽我,我痛得在地上打滾,那也是母妃第一次當着我的面哭,她邊哭邊打我。”

“她說,你知不知道若讓别人看到你的臉,會是什麽後果?會給遠在大齊的孿生哥哥帶來危險,緻命的危險,所以,爲了你的哥哥,爲了你哥哥能平安地活着,不能讓任何人看到你的臉,知道嗎?”

“當時我太小,不是很明白,隻知道,我有個哥哥,長得跟我一模一樣,在我們的母國大齊,是皇子,是皇後的兒子,将來是要當皇帝的,我們要保護好這個哥哥,不能告訴别人,不能認他,不能讓任何人看到我的臉。”

“當時,我好羨慕哥哥,也很自豪,每每受委屈,被嶽國的人欺負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我的哥哥以後是皇帝,我吃點苦不算什麽,日後,讓哥哥跟這些混蛋一點一點讨回來。”

“大哥你知道嗎?就是大哥你,支撐着我度過了那個灰暗的童年。”

郁臨淵沒有做聲,微微抿了唇。

郁墨夜聲音繼續:“十歲那年,母妃病重去世,彌留之際,她打開了我的頭具,想要毀了我的臉,匕首已經劃上了我的眉心,見我不哭不鬧閉上眼仰着臉讓她劃,她又哭了,終是不忍心丢了匕首。所以,我到現在眉心正中還有一點疤痕,雖然不仔細看看不出來。這也是這張臉,唯一跟你不一樣的地方。

“毀容不成,母妃又将頭具替我戴上,将鑰匙交給了我,讓我發誓,在嶽國剩下的十年裏,不得打開頭具,回朝的時候,可以改成人皮面具,但是,絕對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回朝後,一切以你馬首是瞻,要絕對聽命于你、絕對效忠于你、必要時犧牲自己,也一定要保全你。我發誓了,母妃說,我若違背誓言,天誅地滅。”

說到這裏的時候,郁墨夜苦澀地彎了彎唇,“我在想,我現在落得這樣,是不是因爲我違背了誓言,在後來的十年裏,練功習武,經常偷溜出冷宮,沒有戴頭具,這一年來,更是不僅以真面具示人了,還用着你的身份……”

“不要再說了!”

郁臨淵啞聲将他的話打斷。

“你說這麽多,就是想怪我是嗎?”

“是!”郁墨夜也不否認,“我是怪你,我可以成爲你人生的附屬,但是,你也不應該殺了她。你知道我此刻心裏的那種痛和無力嗎?想保護的人保護不了,想怪的人又怪不了。”

郁臨淵卻不以爲然:“我又沒有一點私心,都是爲了你好,我時日不多,以後便是你來接管大齊的江山,我隻是替你拔掉了,做爲一個帝王,你身上的軟肋而已。”

郁墨夜低低笑,輕輕搖頭,蒼涼又無奈。

“又來了,又是爲我好,又是沒有一點私心,就是因爲這個沒有私心,我就得背負道德的枷鎖。大哥,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最讓人痛的,不是恨,而是連恨都不得。”

郁臨淵竟一時無言以對。

他的意思,他懂,他恨他,卻又恨不得。

罷了,恨便恨吧,他做這件事之前,就想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

在江山帝位面前,這些根本不值一提。

一個女人而已,就算現在再痛,也隻是現在,時間久了,便會忘了。

會忘了吧?

他竟然第一次在心裏微微不确定起來。

“樊籬。”

樊籬一怔,第一次聽郁臨淵喊他。

樊籬起身。

“扶我去水晶棺裏吧。”郁臨淵撐着身子,再度想爬起來。

樊籬轉眸瞥了瞥郁墨夜,見他沒有做聲,也未有不同意的舉措,便走上前去,彎腰将郁臨淵從地上扶了起來,送到冰棺裏面,讓其躺坐在藥水裏。

郁臨淵看向樊籬:“送他回宮吧,大刑剛結束,皇帝就不見了,難免讓人猜疑。”

樊籬還未做出回應,某人的聲音就已先響了起來:“我何去何從,就不必你操心了。”

樊籬回頭,看到郁墨夜扶着邊上的凳子,借力讓自己站了起來,然後,艱難地挪動着步子,往外走。

樊籬連忙上前,将他扶住,卻在下一瞬,又被他大手拂開。

樊籬怔了怔。

男人自己往外走。

看着他困難又倔強的背影,樊籬知道,他定然還是在怪他,怪他在東門的時候,沒有将他帶上刑台。

樊籬低低歎,不知該不該執意上前?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且不說,他這個樣子如何回宮?就算回宮了,他這樣一副大病未愈、大創未好的模樣,更會讓人猜疑吧?

蓦地想起什麽,他折身來到床榻邊,自枕頭底下掏出一個小瓷瓶,擰開蓋子,倒出裏面唯一的一粒藥丸,快步追上已走到門邊的男人。

“這是回春丸,可以短時間内恢複真氣和内力的,雖然治标不治本,但是,至少可以管三個時辰,這個時候,你應該用得上。”

樊籬以爲男人又不要,誰知,對方頓了腳步,伸手将藥丸接了過去,送入口中。

雖一句話沒說,但是,樊籬還是心中一喜,連忙返身來到桌案邊,提壺倒了一杯水,剛準備送給來給男人,卻見男人已經拉門而出。

待他将杯盞放下,追至門口,外面風雪依舊,一片白白皚皚中,哪裏還有男人的身影?

******

郁墨夜先去了東門。

早上擠得水洩不通的民衆早已經散去,刑場之内一個人影都沒有。

他落在高高的刑台之上,因爲風雪暴急,上面已經覆上了厚厚的積雪,将早上落在這上面的,腳印、砧闆印、血印、焚燒印,都一一掩匿了幹淨。

一切就像是什麽都未曾發生過一般。

他在早上她行刑的位置緩緩蹲下,大手刨着厚厚的積雪。

他刨了很久,指甲都刨斷了,雙手刨得通紅一片,他也渾然不覺。

直到看到有焚燒後留下的黑色灰燼,他才罷了手。

是她的骨灰嗎?

從袖中掏出一方錦帕,展開,平鋪在雪地上,又将那黑色的灰燼,一點一點捉起,放在錦帕上。

一顆心痛到顫抖。

******

郁墨夜出現在四王府的時候,青蓮跟顧詞初都特别意外,差點都忘了行禮。

“六六呢?”

郁墨夜進門就問。

“剛剛吃完奶睡了。”青蓮細細觀察着男人的表情。

這幾日發生的事,她自是知道,還有今日的行刑,她也知道。不過,她相信,這一切肯定都是金蟬脫殼,是面前的這個男人爲了那個女人脫身而用的計謀。

畢竟太後壽宴那日,衆目睽睽,暴露了女兒身,堂堂一皇室四王爺,卻是個女人,這是何等駭人聽聞的大事,總歸要徹底給個交代,這件事才能了。

所以,這幾日她就呆在府中,什麽都沒做,就連今日東門行刑,她們也沒有去看,既然是戲,就沒什麽好看的。

“睡在哪個房裏?”男人問她,舉步朝裏面走。

“奶娘的房中。”

青蓮跟顧詞初跟在後面。

一行三人順着走廊朝前。

青蓮咬了咬唇,本想問那個女人幾時回來,後想了想,還是沒有問。

就算是計謀,這些也是秘密,男人不說,她就不能問,想必該回來的時候,能回來的時候,自然就會回來。

走到廂房門口的時候,男人忽然頓住腳步,回頭。

“你不是有空白聖旨嗎?爲何沒有用它來救四王爺一命?”

青蓮和顧詞初一怔,甚是意外他突然問這樣的問題。

意識到是問自己,顧詞初臉色白了白,靜默了片刻道:“妾身想,皇上定然會想辦法讓王爺脫困,所以,也不敢輕舉妄動。”

男人輕笑了一聲,目光深深淺淺打在顧詞初的臉上,什麽都未說,轉身入了廂房。

青蓮跟顧詞初都被那一聲輕笑瘆到。明明是笑,卻……

兩人互相看了看,沒太明白男人的意思。見男人進了裏面,便也随着一起走了進去。

搖籃裏,小家夥睡得正香,見帝王進來,奶娘起身行禮,被男人揚袖止了。

“都出去吧,朕要單獨跟六六待一會兒。”

三人告退。

出門之後,青蓮回身将房門帶上,看到男人将睡着的六六從搖籃裏面抱起來,緊緊抱在懷中。

王德找過來的時候,青蓮正在院子裏用鐵鍬清理着積雪。

王德說,帝王在東門觀刑結束後就不見了,大家都在找。

他覺得可能會來四王府,便過來找找看。

青蓮帶着王德去廂房,廂房的門隻是被她出來的時候帶着掩上,裏面門栓沒有栓,大概是被風吹開了,是半掩的狀态。

兩人一走到門口,便通過半開的門,看到站在裏面的男人。

男人背對着門口而站,手臂緊緊抱着六六,腦袋微微低着,應該是跟小家夥臉貼着臉,又或者将臉貼在小家夥的胸口。

從後面隻能看到他高大的背影,還有,寬闊的雙肩在顫,背也在顫。

顫?青蓮跟王德同時注意到,同時一怔。

在哭?

男人在哭嗎?

青蓮難以置信,看向王德,王德亦是一臉震驚。

是了,就是在哭。

雖然他隐忍不發、哭得寂靜無聲,但是,他們還是聽到了細小的鼻息聲,那是隻屬于痛哭的鼻息聲。

兩人震驚又意外,疑惑又擔心,不知道怎麽回事?也不知道怎麽辦?

進去嗎?似乎不妥,敲門嗎?還是不妥。

青蓮拉了王德,悄聲走開。

這個時候,還是不要打擾的好。

兩人怔怔地坐在亭子裏等了好一會兒,男人才從廂房裏出來。

青蓮跟王德迎上去,男人臉色有些白,但是鼻頭卻有些紅,眼睛更是蘊着一抹血色。

看來,的确哭過,雖然迹象已被男人處理得很不明顯,但是,他們知道。

“皇上,九王爺剛剛公務回來,此刻正在龍吟宮等皇上,有事禀報。”

男人面無表情地看了王德一眼,道了句:“朕此刻不想回宮,讓他先回府吧。”

然後,便經過兩人的身邊往外走。

王德又跟青蓮互相看了看。

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是不是四王爺的事出了什麽變故,但是,他們清楚,一定有事。

因爲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這個男人哭,痛哭。

王德想起什麽,又連忙緊步追了上去:“皇上,九王爺是因爲四王爺留給他的信,來找皇上的。”

男人腳步一滞,回頭,鳳眸微微一眯:“誰的信?”

“九王爺說,這幾日他被皇上派出京城公務去了,都不知道四王爺行刑的事,還是今日回來才聽說,然後,天牢的牢頭找到他,将一封信交給了他,說是四王爺臨刑前的夜裏,也就是昨夜寫的……”

“寫給九弟的?”男人微微疑惑。

“是,”王德颔首,“九王爺說,他也覺得奇怪,怎麽會寫給他?可信封上就是寫着他親啓,而且,牢頭說,四王爺也是請他親手交給九爺的……”

“回宮!”

王德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男人的聲音打斷,與此同時,他感覺到眼前青影一晃,待他再看,男人已閃身出了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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