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郁墨夜跟青蓮就開始捯饬小家夥。從裏到外、從頭到腳,都是新的,然後還在小家夥眉心的位置點了一點紅。聽說,百日這天點紅于眉心會很吉利,孩子可長命百歲、富貴延綿。
另外還戴上了帝王送的那塊紫玉玉佩,以防被有心人看到誤會,怕引起什麽糾複,郁墨夜将玉佩戴在小家夥的中衣裏,沒有露在外面。
收拾完小家夥,才開始收拾自己,王府裏面,她、顧詞初、青蓮和奶娘出席,當然,還有六六,這小家夥是主角。
幾人都忙得不亦樂乎,隻是,開心之餘,郁墨夜有些傷感。百日禮,也叫認舅禮,民間這一日都要請家族舅族的親友參加。隻可惜,梁子不在了,她一個舅族的親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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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早在前兩日開始,就被布置一新,特别是舉辦宮宴的長樂宮更是被裝飾得金碧輝煌、花團錦簇,一派喜氣洋洋。
司樂房的樂師們一大早就進駐在了裏面,絲竹聲聲、瑤琴铮铮,各種喜樂連綿不絕。宮人們忙上忙下,忙進忙出,一個一個也都是一臉喜氣。
禦膳房裏所有的鍋竈齊開,所有的大廚都上,忙得熱火朝天、不可開交。
後宮的女人們也各個對鏡貼花巧梳妝,将自己捯饬得光彩照人。
畢竟,見到帝王的機會太少了,難得有一次;畢竟她們的機會來了,莊妃被端,池輕被冷落,以後說不定好運就落到她們的頭上。
龍吟宮裏,帝王亦是心情不錯,趁百日宴和立冬宴還未開始,在快速地處理着當日的奏折。
其實,讓六六太多在公衆場合下露面,并不是好事,但是,百日對一個孩子來說,實在是很重要的日子。
就跟曾經的滿月一樣,是比生日更重要的日子。生日年年有,滿月跟百日,一輩子隻有一次,他自己沒有經曆過,他不希望六六再如此,他希望給他風光地過。
所以,太後提出這個建議,他本可以不同意,但是,想想這些,還是準了,六六是他的兒子,他自是希望百日宴他來辦,在宮裏辦。
忽然想起什麽,他擡頭問向王德:“朕讓司木房做的玩偶還未做好嗎?”那可是他今日要送給六六的禮物。
王德躬身上前一步:“奴才方才去問了,司木房的工匠師傅說,已經好了,在最後的烤漆,一會兒就會給皇上送過來。”
“嗯。”帝王點頭。那就好,别上次滿月的玉佩拖了後來那麽久才送,百日的禮物又搞同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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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墨夜、顧詞初、青蓮,奶娘,以及六六一行五人到的時候,長樂宮裏已經很多人已經來了。
此次是立冬宴和百日宴同時進行,文武百官和王爺公孫都到齊,各府女眷也一同參加,後宮的女人亦全部出席。
因爲六六是主角,所以除了帝王和太後的主座,右下方最前面的位置便是四王府的。
郁墨夜一行落座後,不少人過來打招呼、祝賀,郁墨夜和顧詞初都客氣回禮。
相對于滿月那時,已經滿百日的六六明顯大了許多,也開始了對外界事物的感應,看到那麽多人來逗他,又看到滿殿的金碧輝煌,聽着喜樂,開心得不得了,一直咯咯笑着,手舞足蹈。
人陸陸續續都來了,郁臨旋帶着龐淼,進來的時候也過來打招呼。
郁墨夜知道,自京南觀許願紅綢那件事之後,郁臨旋跟她之間生疏了許多,看得出來,他在刻意保持着距離。
當然,這樣很好,畢竟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他這樣做,也是對龐淼負責。
後宮的女人一個一個盛裝盛容,打扮得光鮮亮麗,郁墨夜看到了久未露面的池輕。
不知道是因爲太後失勢的緣故,還是她本身身體的緣故,整個人明顯清瘦了,一雙原本就很大的眼睛深凹,顯得整張臉,似乎就剩一雙眼睛,而且精神也不濟,原本靈動的雙目,毫無神采,就像是大病初愈。
快午時的時候,帝王跟太後到了,衆人起身行禮。
“平身!”帝王眼梢一掠,掃過全場,最後目光落在郁墨夜這桌。
衆人起來,落座,郁墨夜起身的同時,扶了一下邊上的青蓮,因爲青蓮抱着六六,小家夥瘋玩了半天,玩累了,現在正在青蓮的懷裏睡得香甜。
帝王優雅揚袖,喜樂止,帝王開始緻辭,關于立冬宴,關于百日宴的緻辭。
百日宴緻辭的時候,甚至示意青蓮将六六抱上前去,他接過,抱在懷裏。
緻辭結束,衆人齊賀郁墨夜,并給六六送出祝福,郁墨夜和顧詞初起身面朝衆人還禮。
帝王将六六還給青蓮,見小家夥睡得糍糯,便吩咐青蓮和奶娘先帶六六去附近的客歇殿休息。
宴席開始。
宮人們手端托盤魚貫而入,有條不紊地給各桌上菜、布菜、斟酒。哦,不是酒,是果茶。
在帝王的帶領下,宮裏早已不飲酒了,都改喝果茶了,聽說,在民間也刮起了一陣不小的風潮,都以喝果茶爲陽春白雪的尊貴品味。
宮女将太後和帝王的杯盞斟滿。王德示意邊上的太監,太監拿着銀針,蘸入帝王杯盞中的果茶。
銀針無任何反應,表示無毒,太監颔首退後。
太後看着這一切,垂眸彎了彎唇,按照規矩,原本送入長樂宮的一切吃食,内務府已經先進行過了試毒,也就是都是安全的,才會送過來。以前也不見這個男人如此謹慎,今日當着她的面如此,大概是有兩個目的吧。
一,做做樣子給她看的,表明自己的态度,自己對她并不相信的态度。二,是真的擔心有毒,真的檢測。
無論哪一點,說白,都是基于對她的不信任,畢竟這一次宮宴,是她提出來的,且也是她吩咐人去辦的。
其實,這一次他還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沒有那麽傻,前面事情的影響還沒抹去,她不會如此迫不及待跑出來作的。
她之所以提出這樣辦宴席,其實,隻是想緩解一下各方的關系而已。
帝王伸手,纖長的手指将杯盞端起,忽然想起什麽,側首問王德:“宮人侍衛們的果茶都發下去了嗎?”
書上記載,幾百年來的傳統,百日宴那日,百日酒喝的人越多,孩子将來的福源就越多,他見反正宮裏花茶多,也難得全員發放一次,而且,是花茶而已,不是酒,誤不了做事,所以,他便下旨,所有宮裏的宮人,無論大小,無論身份,每人分得一壺花茶,與大家同慶。
“回皇上,已經發下去了。”
帝王舉杯,面向衆人:“來,大家共同飲這第一杯酒,共慶立冬,祝明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也祝四王爺之子郁颢琰百日大吉,平安喜樂、長命百歲!”
衆人端起杯盞,并聲勢震天地将他的話齊齊重複了一遍:“祝明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祝四王爺之子郁颢琰百日大吉,平安喜樂、長命百歲!”
帝王揚脖,一口将杯中果茶飲盡。衆人也紛紛将自己的喝光。
池輕亦是,水袖輕攏杯盞之前,掩住口鼻,緩緩飲盡,放下空杯盞的同時,水眸一掃全場衆人,末了,又眼梢一掠,瞥了帝王一眼,唇角弧光點點。
龐淼坐于席間,靜靜飲茶,眼角餘光睨了睨身側男人,又輕擡眼簾,看向坐于一衆姹紫嫣紅、明豔照人的妃嫔之中的池輕,池輕一身素衣,尤爲打眼。
因爲六六還在吃奶,郁墨夜在吃喝方面很是注意,前段時間就因爲她貪嘴,結果害得六六拉肚子,她非常自責。
自此,她都嚴格禁嘴,今日她最愛的果茶她也不喝了,就喝白水。
第一杯喝光,宮女們又将衆人杯盞滿上,帝王再度出了聲。
“今日難得雙喜臨門,諸位無需顧及君臣之禮,吃好喝好,盡管盡興!”
帝王話落,太後端起杯盞,“臨淵,我們母子二人喝一杯。”
帝王唇角一勾:“好,兒臣敬母後。”大手端起杯盞,笑容和煦,面色溫潤,眸色卻極深,似海水,似井潭。
兩人各自飲盡。
前有帝王發話,後又見帝王跟太後都如此,衆人便都活躍了起來,一時間觥籌交錯、推杯置盞,喜樂再次響起,殿中一派熱鬧景象。
在第三杯果茶被斟滿的時候,帝王忽然眸光一斂,怔了怔,似是想起什麽,側首跟王德低語了幾句,王德離開。
不少人起身前來敬酒,敬帝王和太後的,也敬郁墨夜和顧詞初的。池輕亦是提壺随着衆人一起過來湊熱鬧,隻不過,她沒敬帝王和太後的,隻敬郁墨夜和顧詞初。
“恭喜四王爺和四王妃,上次世子滿月,我分位低,沒能前去道賀,今日這第一杯果茶,就将那日的滿月酒補回來,我先幹爲敬。”
池輕說完,一掩袍袖,将杯中的果茶一飲而盡,喝完,笑着将空杯盞亮給郁墨夜和顧詞初看。
“多謝池才人。”郁墨夜和顧詞初也雙雙将各自杯盞裏的喝光。
也未等邊上的宮人給兩人斟,池輕已經提起自己随手攜帶的那壺果茶,主動将顧詞初的空杯盞滿上,然後,又作勢要給郁墨夜倒,被郁墨夜伸手掩住杯口。
“謝池才人,隻是,我耗症痊愈不久,柳太醫交代,暫時還不宜喝酒及果茶之類,所以,在喝白開水。”
池輕眼波動了動,“不能喝果茶呀?”
“嗯。”郁墨夜點頭,自己提起桌上專門吩咐宮人準備的白水,給自己撞了一杯。
池輕看了她一瞬,垂目将自己手中的空杯盞倒滿,再次看向顧詞初,開口:“這第二杯,還是我敬兩位,賀世子百日,祝錦繡富貴、長命百歲,同樣,我先幹爲敬。”
說完,又是爽快地将自己的那杯喝了。
郁墨夜在想,這池輕可是難得對她們這麽客氣,想必是表現給某個男人看的,人家既然盛意,她們也隻能陪着。
看着顧詞初跟她都喝光,池輕似乎甚是滿意,颔首,笑着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忽然傳來驚叫聲:“站住,站住!攔住她,攔住她!”
郁墨夜呼吸一滞,似乎是青蓮的聲音,很急切、很尖銳。
與此同時,殿中也有不少人聽到了,包括帝王和太後。
帝王斂眸:“怎麽回事?”
邊說,邊起身,舉步走出去,太後緊随其後,郁墨夜也跟了出去,衆人見狀,也都紛紛離席,出了門。
郁墨夜一出來就被入眼的一幕鎮住。
一個宮女抱着孩子,正被青蓮和幾個侍衛攔堵,僵持、對峙,那孩子,那孩子的裝扮,那小衣、那帽子、那鞋子,都是她今日親手穿的,她一眼就識了出來,是六六!
更讓她覺得渾身的血液往腦門上一沖的是,宮女一手抱着睡着的六六,一手拿着一把匕首抵在六六的頸脖處。
什麽情況?
郁墨夜臉色煞白地看着這一切,根本反應不過來。
全部湧出門口的衆人亦是被這一幕駭住,太後也甚是意外,滿目震驚。
青蓮在語無倫次地跟帝王禀報着事情的經過。
“奴婢......奴婢方才去恭房了,臘梅突然來了客歇殿......跟那裏的侍衛和奶娘說,說,皇上讓她将世子抱來長樂宮,奶娘不懂這些,侍衛們見是臘梅,是宮中熟人,便讓她抱走了世子......奴婢回來驚覺不對,如果皇上需要将世子抱來,也隻會派人過來通知......或者,或者讓王公公前來,也不會讓别的宮的宮女來做這件事,所以,奴婢就追了出來......”
衆人驚錯。
臘梅?不是秋實宮池輕池才人的宮女嗎?大家的目光齊齊轉向池輕。
池輕臉色蒼白,滿目慌亂,還未等衆人反應過來,一把抓了身前的人,同樣一把匕首抵在了對方的脖子上。
啊!衆人驚呼,郁臨旋變了臉色:“龐淼。”
對,池輕突然鉗制的人就是五王妃龐淼。
“淼兒……”見自己的女兒被擒,人群中的兵部尚書龐思安亦是吓得不輕。
大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住,根本不知道怎麽回事?太後眸色轉深,大概猜到了幾分。
“走!”池輕推着龐淼往前走,龐淼輕咬着唇,看了郁臨旋一眼,在池輕匕首的威脅下,往前走着。
因對方有人質在手,衆人也不敢輕舉妄動,雖然對方隻是一介女子,可匕首就架在人家的脖子上,隻要稍微一動,隻需稍微一動,就......
直到走到臘梅面前,主仆二人彙合,池輕才停住。
“才人......”臘梅有些慌亂,其實,原計劃是要将孩子抱去秋實宮等池輕,但是,被青蓮發現追趕,沒辦法,她一人應付不來,隻能往這裏跑。
池輕給了她一個安定的眼神,然後主仆二人背靠背,以一個戒備的姿勢面對着衆人,且一人手中一個人質。
“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麽?”帝王面色冷峻,沉聲相問。
池輕冷笑:“我當然知道,我不僅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還知道皇上曾經對我做過什麽?”
帝王眸光微微一斂,睇着她。
池輕嘴角的笑容愈發擴大。
片刻之後,帝王眼底掠過了然。
“放了他們,朕或許可以賜你一個全屍!”森冷的聲音從喉嚨深處出來,就像是淬了冰,帝王眸中冷色昭然。
池輕輕嗤:“皇上如此自信,大概還不知道我做了些什麽吧?”
帝王睥睨着她,沒有做聲,抿了薄唇。
池輕聲音繼續:“事到如今,我就不妨跟皇上明講了,第一,我在今日的果茶裏下了内力散,也就是喝了此茶,有武功的人一個時辰之内,提不起内力。”
衆人再次驚錯。
内力散?!這個女人竟然給大家下了内力散!送來長樂宮的果茶内務府不是都檢查過嗎?而且開席的時候,他們也親眼看到帝王的頭杯還單獨驗過。
哦,不對,内力散不是毒,隻是讓人暫時提不起内力,無色無味無毒,所以,銀針根本檢不出來。
衆人嘩然,不少有功夫之人,暗暗提了提内力試試,果然,不行。
帝王眸中冷色又淩厲了幾分,薄唇輕啓,臘月飛霜一般的聲音逸出:“第二呢?”
他知道果茶裏有内力散,隻可惜,他是在喝了兩杯之後,才意識到這一點的。當時,他并不知道是何人所下,而且,那時,大家,包括他自己,已然飲下,所以,他幹脆不動聲色、靜觀其變,看看到底是何人所爲。
卻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個女人。
“第二,我給皇上最愛的女人下了絕子藥,解藥隻有我有,不過,我沒有帶在身上,所以,皇上不能殺我,否則永遠都别想拿到解藥。”
全場傳來一片抽氣聲。
絕子藥?!有沒有搞錯?下了内力散不說,還給人下絕子藥,斷子絕孫,何其狠毒!
隻是,皇上最愛的女人?是誰?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紛紛将目光投向後宮的那一群姹紫嫣紅的女人身上。
帝王也微微變了臉色,青蓮跟郁臨旋明顯白了幾分臉,帝王未動,隻盯着池輕,後兩人卻是轉眸看向郁墨夜。
郁墨夜此時滿心滿眼都是六六在對方的手上,早已慌急到了極緻,就一直盯着臘月,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匕首碰到六六,哪裏還有心思管其他?
帝王發現,池輕說完轉眸,冷瞥了顧詞初一眼。
當然,在場的也有不少人捕捉到了這一眼,原本,在他們的眼裏,帝王跟四王妃的關系本就撲朔迷離,世子長得像帝王這是不争的事實。
雖然跟四王爺滴血認親過,但是,這種事情,也不是不能作假,到底真實情況如何,旁人不得而知。
這一眼當事人顧詞初自是也感覺到了,她瞳孔微微一斂,所以......所以,被下絕子藥的人,是她?池輕口中,帝王最愛的女人,是她?
是了,肯定是給她下藥了,方才,池輕過來敬酒,第二杯給她倒的,就是池輕随手帶過來的自己的壺裏的果茶。
隻是,明明池輕自己也喝了,如果裏面有絕子藥,池輕自己豈不是也要被絕子了?有誰那麽傻,用這種自毀的方式來毀别人?
顧詞初不解,隻輕輕咬了唇,看着場上。
“你到底想做什麽?”帝王顯然已經失了耐心。
事到如今,池輕也不懼了,冷聲道:“我不想做什麽,隻想皇上放我離開,安全後,我自是會放了世子跟五王妃,到時,絕子藥的解藥也會讓五王妃帶回。”
她原本的計劃是,一,給顧詞初下絕子藥;二,帶走這個孩子。
既然這個男人那麽狠,給她下避子藥、又給她下絕子藥,還讓别的男人代替他來行房,她就也要還回去,她要讓他心愛的女人也斷子絕孫,她要帶走他們的孩子,讓他們永遠都沒有孩子。
絕子藥沒有解藥,她也不可能放回這個孩子,現在她這樣說,隻是想穩住這個男人。
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她就将他們的孩子養着,再慢慢折磨,将自己所受的屈辱一點一點讨回來。
這是她的計劃,計劃裏,她跟臘梅分開行動,臘梅負責想辦法抱走孩子,她負責給顧詞初下藥,然後兩人在秋實宮碰頭,再喬裝跟着送菜進來的菜販一起出去。
沒想到臘梅那麽快就暴露了。
“如果朕不答應呢?”帝王問,揚目,微微眯了眸子。
“那就大不了魚死網破,我們手上也有兩條人命,兩命換兩命,不吃虧。”池輕咬牙說完,手中匕首就蓦地朝龐淼頸脖推了一分。
衆人驚呼,郁臨旋瞳孔縮斂,龐思安差點站立不住。
邊上的臘梅如法炮制,也将鋒利的匕首朝六六小小的脖子上逼近,郁墨夜吓得失聲大叫:“不要亂來!”
郁臨旋也出了聲:“放了龐淼,我給你做人質。”
池輕理都未理會,隻看着帝王,逼問:“答應不答應?”
這廂,郁臨旋還在說:“反正我們都中了内力散,我提不起内力,就等于毫無武功,我給你當人質,跟龐淼給你當人質無異。”
池輕還未做出反應,一直沉默不語的龐淼卻是驟然先出了聲:“不需要!”
笃定堅決的三字讓在場的所有人一震,包括郁臨旋。
郁臨旋眉心微攏,忽然想起一件事,方才龐淼應該一直是在他身邊的,他們跟池輕明明隔得有些距離,後來怎麽她會在池輕邊上,池輕随手一抓,便抓到了她做人質?
他生出一種感覺,龐淼是湊上去的。
爲何要湊上去?跟池輕一夥的?
不可能啊,她們兩個并無任何交集,而且,從她的臉色,從她薄顫的身子,可以看得出來,在池輕的匕首下,她是害怕的,如果是一夥的,又怎麽可能會害怕?
可是,既然不是一夥兒的,既然害怕,爲何要如此堅決地拒絕他的交換?
“我跟龐淼換。”他堅持,并舉步準備上前,卻是被兩道女聲同時喝止:“站住!”
一道是池輕的,一道時龐淼的。
池輕道:“你若再向前一步,我就殺了她!”
龐淼道:“王爺若執意如此,我就先死給王爺看!”
郁臨旋腳步滞住,皺眉,衆人怔了怔,隻道是夫妻情深,互爲彼此,龐思安微微歎息。
這廂,郁墨夜也是慌亂不堪,她六神無主地看向帝王,她不知道六六在她們手上,這個男人爲何還能如此鎮定?
當然,他向來不是情緒會外露的人,就算泰山崩于面前,也能面不改色,隻是,那也應該快點想辦法不是嗎?
六六在她們手上一刻,就是一刻的危險,随時都有可能會遭遇不測。人家郁臨旋還知道以身去換龐淼,可他呢,還在那裏氣定神閑地絲毫不讓步。
不行。
她快瘋了,真的快瘋了。
“六六還是個孩子,哭鬧起來會很煩人,你放了他,我跟你走!”
隻能學郁臨旋了,郁墨夜大力撕下自己衣袍的袍角,綁縛住自己的雙手,用牙齒咬住打了一個死結。
她舉步朝池輕和臘梅走過去:“我不會武功,且我現在還綁了雙手,我跟你們走。”
大概是見她沒了任何攻擊能力,池輕沒有像阻止郁臨旋那樣阻止她。
可是另一個人卻出了聲:“回來!”
低沉的聲音,命令的口氣,是帝王。
郁墨夜腳步不停,她沒有他那麽強大的定力,或許他有了解救方案,但是,他怎麽就能那麽肯定她們不會傷害到六六?
“郁墨夜,朕讓你回來!”帝王怒了,極少極少喊她的名字。
郁墨夜依舊不爲所動,置若罔聞。
帝王驟然揚袖,有什麽東西脫手而出,掠過她的身邊,直直朝臘梅而去。
也是一把匕首,陽光下,鋒利的刀尖閃着幽蘭的寒芒,破空疾馳,逼向臘梅。
衆人驚呼。
郁墨夜腳步滞住。
臘梅臉色大變,眼見着那枚匕首就要刺向自己的咽喉,電光火石之間,她本能地将懷裏的六六往上一舉去擋,那枚匕首就不偏不倚地刺在六六的背心上。
深深刺入!還在睡夢中的小家夥甚至都沒來得及哼一聲。
啊!
郁墨夜隻覺得眼前煞白,強光、嗡鳴,她睜着大大的眸子,目眦欲裂、臉色如紙,忘了動,忘了反應,忘了呼吸。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世界在這一刻戛然安靜,天地萬物都不見了,嗡鳴聲沒了,衆人的驚呼聲也入不了她的耳,她驚懼的眸中,被定格的,死死定格的,隻有六六被匕首刺穿的身影。
衆人也被這一幕驚呆了,還未回過神來,猛地聽到一聲痛苦的嚎叫劃破所有的聲音:“不——”
撕心裂肺、震耳欲聾,如受傷的困獸,咆哮痛嚎,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心中一悸。
是郁墨夜。
隻見她仰天大叫,兩臂一展,手腕上綁縛的布條頓時化成碎片,紛揚。
在衆人駭然的目光中,她蓦地沖向臘梅。
與此同時,不知從哪裏突然冒出幾個男人,手持長劍,護在了池輕跟臘梅的邊上。
池輕面色一喜:“你們來了。”
在場的宮女有人識出,這幾個男人是今日拉闆車送采買的食材進來的菜販,竟然是池輕的人。
而郁墨夜就像是感覺不到危險一般,還在朝臘梅而去。
帝王臉色一變,疾步上前去拉她,“不是六六。”
然,此時的郁墨夜已然瘋狂了一般,根本什麽都聽不進去,隻一個揚臂,就掙脫了他的抓攥,且将他揮出老遠。
帝王踉跄後退了很多步,差點摔跤,所幸郁臨歸和另一個王爺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見郁墨夜不顧死活地沖上來,兩個男人眸色一寒,手持長劍砍向她。
動作之快,招式之狠,讓衆人大駭尖叫,帝王更是瞳孔劇縮,郁臨旋亦是變了臉色,兩人都飛奔上前。可沒有内力的他們靠的是跑,如何能快得過已然落下的長劍?
就在衆人以爲一場慘劇就要發生的時候,就在不少人吓得都閉上了眼睛不忍相看的時候,隻見郁墨夜身形敏捷一旋,就輕松避過一人的長劍,然後又腳尖一點飛身而起,快速避過另一人的長劍。
與此同時,她手一伸,以風馳電掣的速度扼住了臘梅的咽喉。
衆人都沒發現她是怎樣掐住的,隻看到,她一手奪下臘梅手中的六六,一手隻輕輕一帶,就聽到“咔嚓”一聲脆響,臘梅就被擰斷了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