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能讓蕭魚跟着一起去醫館,不能。
“府中還有點事,我先回去了。”
匆匆告辭,郁墨夜舉步便走。
走了兩步,卻是被蕭魚拉住:“喂喂喂,四王府又搬新府邸了嗎?你往哪裏走?”
郁墨夜這才意識過來自己的方向不對。
勉力牽起唇角讪讪笑了笑,她又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
蕭魚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撇撇嘴,撚起一塊臭豆腐塞進自己口中,緩緩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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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墨夜走着走着依舊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會不會是那個大夫瞎說呢?
或者,診斷錯誤?
想了想,她決定換個醫館看看。
就近找了一家成衣店買了身女裝換上,她去了另一家醫館。
大夫探了好久,她滿心期待地等着。
當大夫說,“恭喜姑娘,的确是喜脈,隻是喜脈尚小”時,她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徹底破滅。
一個不應該來的孩子,何來恭喜?
伸手,輕輕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雖然那裏跟平日并沒有什麽不同。
但是那裏面萌芽了一個小生命。
是她和他的孩子。
這本是多麽值得高興的一件事,然而……
他是她的哥哥,她的親哥哥,這就注定了這輩子她都不可能有他的孩子。
本身她自己就已經背負着巨大的心理壓力,她怎麽還能讓這樣的孩子生下來?
孩子以後怎樣面對自己的身世?
當得知自己是父母兄妹亂.倫的産物,孩子又要如何自處?
撇開這些不說,單單說她一個王爺,一個男人,就不可能,也絕對不能有孩子。
讓大夫開了堕胎藥,她揣在袖袋裏,找了一偏僻處,換回男裝,失魂落魄地回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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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蓮踏進廂房的時候,就看到郁墨夜坐在窗邊,一動不動、眸光恍惚、神思悠遠的樣子。
在她面前的桌上,擺着一包東西。
青蓮瞥了一眼,似乎是藥包。
藥包?
青蓮眸光斂了斂,第一反應是她哪裏不舒服嗎?
爲何不告訴她?
平時一些不舒服都是她來診治配藥的。
端着午膳上前,想要一看究竟,郁墨夜卻是已經被她的腳步聲驚覺過來,以極快的速度将那包東西揣進了袖中。
“王爺沒事吧?看王爺臉色不大好。”
将飯菜一一放在郁墨夜的面前,青蓮略帶試探地問道。
自從那夜,跟王德和樊籬,同這個女人攤開了一些事以後,她覺得,這個女人應該相信她。
但是,女人似乎還是有些顧慮。
“沒事。”郁墨夜搖搖頭。
她便也不好再多問。
退出廂房沒走多遠,她聽到裏面傳來幹嘔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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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面前紅紅綠綠的飯菜,都是平素喜歡的,郁墨夜此刻卻是一點胃口都沒有。
不僅沒有胃口,還很難受,特别是最愛的大葷,看都不能看,一看就想吐。
扒了幾口白飯,實在吃不下,就幹脆沒吃了。
她還在想孩子的問題。
要不要跟青蓮說,然後,讓青蓮将堕胎藥煎了?
如果青蓮知道了,就一定會告訴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會不會怪她?
其實,她知道,他那樣理智的人,比她更清楚,他們之間不能要孩子,不然,也不會每次都主動給避子藥給她。
就連江南的第一次,他都讓青蓮如此處心積慮地讓她服下避子藥。
所以,糾結了很久,她決定還是進宮先告訴郁臨淵。
然後回來再用藥也不遲。
畢竟他是孩子的父親,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他有權知道。
可是,當她趕到龍吟宮的時候,郁臨淵不在。
王德說,東北總督來了,此時君臣二人正在上書房議事,看樣子似乎是很重要的事,帝王都遣了宮人沒讓在旁伺候。
王德說,讓她在龍吟宮等等,或者有什麽事讓他轉告也成。
這種事情如何轉告?
她便坐在内殿等他。
等了好久不見人回來,她心煩意亂。
實在坐不住了,她決定先回府。
心想着,夜裏還有個給東北總督接風的宮宴,到時候反正也要進宮,那時再找機會跟他說。
又乘了馬車渾渾噩噩地回府。
在府門口拾階而上的時候,不知從哪裏猛地沖出來一個女人,手裏拿着一把匕首,嘴裏嚷嚷着:“你這個殺人兇手,去死吧!”
她回過神來,就看到鋒利的匕首閃着幽藍的寒芒,直直朝她刺過來。
她大駭,本能地閃身一躲,女人刺了個空。
可下一瞬,又瘋狂地再次朝她撲過來。
她根本不知道怎麽回事,大喊着“救命”,倉皇閃躲。
所幸,對方并不會武功,且年紀也不輕,身手并不是特别靈活,刺了幾下,劃破了她的袍袖和衣擺,并未傷到她。
而且,因爲她的呼救,王府有家丁出來,見狀,一窩蜂都過來幫忙。
幾個男家丁三兩下就将婦人制服。
婦人明顯不服,就算被鉗制住,嘴裏還在惡狠狠地詛咒着她:“是我沒用,沒能殺得了你替我姐姐報仇,但是,就算我死了,我變成厲鬼,也絕對不會放過你!”
郁墨夜驚魂未定,卻更加的懵。
什麽殺人兇手?什麽姐姐?什麽報仇?
完全聽不明白。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她問婦人。
婦人在幾個家丁的手下氣喘籲籲,冷笑:“我怎麽可能認錯人?難道你不是當今四王爺郁墨夜?”
郁墨夜驚錯。
卻也更加糊塗了。
“你的姐姐是誰?本王幾時成了殺人兇手?”
婦人咬牙切齒:“我的姐姐就是被你殺害的薩嬷嬷。”
薩嬷嬷?
郁墨夜瞳孔一斂。
原來是薩嬷嬷的妹妹。
“薩嬷嬷不是本王所殺。”
關于這個案子,雖然真正的兇手并未查出來,但是,在刑部不是已經結案了嗎?
送冬節那日,帝王已親口承認薩嬷嬷是自己所殺。
婦人笑,冷哼:“是不是你殺的你自己心裏有數。”
汗。
郁墨夜怎麽覺得就說不出清楚了呢。
“你是不是沒搞清楚,這件案子已經結了,薩嬷嬷是皇上……處死的。”
原本想說是皇上殺的,覺得似乎有所不妥,就改成了處死二字。
雖然這并非真相,但是帝王已在大庭廣衆之下承認,且刑部也是按照這個結案的,已不是秘密,她便如此說。
“皇上?”婦人依舊冷笑,“就算是皇上殺的,也是爲了四王爺你!”
郁墨夜大驚。
沒想到她竟然連這個也知道。
的确,當日郁臨淵背下這個黑鍋,承認薩嬷嬷爲自己所殺,也是迫不得已,因爲顧詞初的那枚扳指,因爲他要保全她和顧詞初。
這是那日他自己說的。
可這些這個女人怎麽會知道?
那她還知道什麽?
比如她跟郁臨淵的關系,她知不知道?
怕繼續問下去,對方會說出什麽更駭人的話,自己無法收場,便吩咐家丁将其帶去她的廂房,她要單獨審問。
來到廂房後,見婦人似乎還是一副盛怒癫狂的樣子,恐她對自己不利,在家丁退下去之前,她讓他們用繩索捆了婦人雙手。
掩了房門,她問:“爲何說就算皇上殺的,也是爲了本王?”
“因爲隻有你有殺人的動機。”
動機?
郁墨夜怔了怔,對她的話有些意外。
她還以爲她說的是,因爲你跟皇上是見不得人的關系,沒想到竟是這個。
微微松了一口氣。
“什麽動機?”她問,“就因爲薩嬷嬷曾經伺候過本王的母妃嗎?”
“不僅如此,姐姐還知道你們的驚天秘密。”
“驚天秘密?”郁墨夜眸光一斂。
“難道不是嗎?”婦人冷笑,絲毫不懼,“所以你一回朝就殺了她滅口。”
郁墨夜很懵,也很震驚,更多的是好奇。
“什麽秘密?”
“你就繼續裝吧,雖然我沒能報仇雪恨,但是,我說過,我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郁墨夜汗。
能說重點嗎?
糾纏來糾纏去就這幾句話。
心中急切得不行,郁墨夜耐着性子:“本王并沒有在裝,是的确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說說看,到底是什麽驚天秘密?”
婦人微微眯了眸子,狐疑地看着她。
見她似是并沒有撒謊,半響,才緩緩開口,一字一頓。
“四王爺并不是先帝血脈,這算不算驚天秘密?”
啊!
郁墨夜驚錯,愕然睜大眼睛。
耳邊,似是有驚雷滾過。
震得她隻以爲自己聽錯。
“你說什麽?”她一把抓住婦人的手臂。
“我說,你不是先帝子嗣,你不是正統的皇室血脈!”婦人略帶得色地看着她,似是想要看到她聽到這個消息後的震驚和失落。
郁墨夜卻是狂喜。
不是先帝子嗣,不是先帝子嗣……
天啊。
如果不是先帝子嗣,豈不是跟郁臨淵就不是親兄妹?
如果不是親兄妹,豈不是就不是亂.倫?
如果不是亂.倫,那她腹中的孩子豈不是就不是孽.種?
如果這是真的,如果這是真的……
啊啊啊......
她激動得有些難以自持。
“你說的可是事實?”她緊緊攥住婦人手臂。
“當然,當年我姐姐是你母妃淑妃的貼身婢女,也深得淑妃的信任,淑妃的事很多她都知道。淑妃進宮前有心儀的男人,後來以堂哥之名還進宮中來探望過淑妃,兩人有了私情,你是淑妃跟那個男人的孩子,據聞,先帝似乎也知道此事,所以,才會你一出生,就将你跟淑妃一起送去了嶽國做質子。”
“太好了!”
驚喜來得太快,郁墨夜差點以爲自己是在做夢。
松開婦人的手臂,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好痛。
不是夢。
是真的。
應該是真的吧?
這個人沒有必要編故事來騙她吧?
而且,看此人也不像是裝的,都準備要殺了她的人,一副背負血海深仇的樣子,又不是敲詐勒索,自己一丁點好處也沒有,怎麽可能會是裝?
大概是見她喜不自禁的樣子,又聽到她竟然說太好了,婦人一副不可思議、見了鬼的表情。
郁墨夜忍不住笑了,且笑出了聲。
哎呀,心頭的喜悅真是藏也藏不住啊。
見婦人還在看着她,她強自斂了心神。
“謝謝你告訴本王這個消息,本王也跟你發誓,薩嬷嬷絕對不是本王所殺,爲了證明本王的清白,本王會放了你,但是,也爲了安全起見,不是現在,等本王進宮一趟,确認了一些事情後,本王便放你離開。”
雖然此人意圖刺殺她,但畢竟是因爲誤會,而且,還給她帶來了這麽個天大的好消息不是,她定然不會爲難于她。
隻是,謹慎爲先,此人知道這麽大的個秘密,在沒有徹底說服她之前,她不敢輕易将她放了。
若她以此秘密報複,說了出去怎麽辦?
郁臨淵考慮事情周全,也巧舌如簧,等她進宮跟他将此事說了,看他如何說。
等徹底說服此人,讓她相信薩嬷嬷的死的确跟她無關之後,她再放了她。
嗯,就這麽辦。
眼下,她要先将這個好消息進宮告訴某人。
完全迫不及待。
某人知道後應該也會跟她一樣開心吧?
開門喊了青蓮,跟她交代了一番如何安置婦人,又出門尋了梁子,讓他駕馬車送她進宮。
坐在馬車上,她的心情還在澎湃不已。
雖然,雖然是她母妃欺君,與人私通,背叛先帝,但是,她母妃已經不在人世。
而且,情愛面前,誰都一樣,誰都會控制不住自己,她不想對她母妃有什麽看法。
那是她母妃的人生,她不加評判。
郁臨淵應該也不會追究吧?
她是女兒身,早已欺君在先,他也沒有追究不是。
不僅沒有追究,還一直幫她保密,保護她,幫她解決一切危機。
現在想來,她返朝時爲她舉行的接風宮宴那夜,太後用蛇膽酒的試探,也應該是他替她解決的危機。
她當時還奇怪,不是隻有皇室的男子才是蛇膽過敏體質嗎?明明她是女子。
是了,就是他。
當時他掐了她的頸脖,将她拽到了自己面前,也是他将那杯酒灌到了她的口中。
她記得很清楚,當時那酒入喉的時候,除了蛇膽的苦澀,她還嘗到了些些腥甜,是血味。
應該是他的血。
他用自己的血幫她解決了危機。
這樣的人,又怎會還計較她母妃的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