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宮門口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
一衆人下馬車,恭送帝王跟太後回宮。
然後,各自打道回府。
馬車裏,蕭魚歪着腦袋靠在車壁上,心裏面還在想着那隻鳥兒,神情慘淡。
耳邊車水馬龍,嘈雜得厲害,她知道馬車正在經過鬧市。
過了鬧市便是天地緣客棧,蕭震暫時住在那裏。
等會兒見到他了,該如何跟他講?
正郁悶地想着對策,驟然“嘭”的一聲巨響,馬車一個大晃停了下來,因着慣力,她的身子差點被甩了出去。
還未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就聽到外面傳來争吵聲。
“你怎麽趕車的?”
“我還想問你呢?長眼睛不看路嗎?直直朝人家馬車上撞。”
“腦子有病吧?搞搞清楚,是你的馬車差點撞上我們好不好?”
皺眉,蕭魚伸手撩開門幔,問車夫:“怎麽回事?”
“幾個不長眼睛的,直往路中間走,差點撞上。”
蕭魚看到馬車旁邊站着幾個男人,一看都是練家子,一個一個兇神惡煞一般。
聽到車夫如此跟蕭魚講,幾人就更加怒了。
“說誰呢?說誰不長眼睛?”
幾人伸手作勢就要将車夫扯下去,被蕭魚眼疾手快揮開。
馬車是她租的,車夫并不是天明寨的人,但是此刻,爲她趕車,是她的車夫,她就不能坐視不管。
幾個男人沒想到一個女子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氣,不禁紛紛打量起她來。
當看到她身着緊身碎花小襖,領口大開,露出大片雪頸,容顔豔麗、身姿妖娆,一雙丹鳳眼斜斜一瞥間,風情野.性盡顯。
“喲,還是個美人呢。”
“看樣子,不是怡紅院的,就是醉春樓的。”
“要不,姑娘陪我們哥兒幾個玩玩兒,你們馬車撞人的事我們就不跟姑娘追究了,如何?”
蕭魚冷笑,“你們誰被馬車撞了?剛剛不是說差點嗎?”
“對呀,就是差點啊,差點才吓人呢,我們幾個的心啊被要被吓跳出來了,此刻還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呢,姑娘若是不信,來摸摸,摸摸我們的心跳得有多快!”
一個男人手按心口,語言輕佻、表情猥瑣,引起幾個同伴一陣哄笑。
蕭魚眉眼一彎,璀然笑道:“好啊。”
聲音嗲得幾人骨頭都酥了。
卻又在下一瞬,笑意一冷,飛身從馬車上下來,“那就讓本姑娘來摸摸看!”
話落的瞬間,已是一掌擊在那個男人的胸口上。
男人驟不及防,被擊得連連後退了幾步,被同伴連忙伸手拉住。
“哎呦,有性格,我喜歡。”
“是啊,哥兒幾個最喜歡征服小.野.貓了,特别是爪子鋒利的小.野.貓。”
又是一陣調笑,幾個男人便一起圍了上來。
有功夫傍身,蕭魚也不懼,正欲提起内力将幾人掃開,卻猛地見到其中一人對着她揚袖一抛。
眼前瞬間白霧一片。
她暗叫一聲,不好,軟筋散。
剛想閉氣屏住呼吸,卻已然太遲,腳下當即一軟,整個人頹軟一片,完全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上。
車夫見狀,大驚,剛想張嘴喊救命,就被另一個男人如法炮制,以軟筋散砸面。
中了軟筋散的車夫從車架上滾落下來。
幾個男人動作特别快,兩人挾蕭魚,兩人挾車夫,立即上了馬車。
整個過程不過是眨眼的時間,快得連路人都沒有注意到。
一人趕車,馬車便再次走了起來。
直到這時,蕭魚才感覺到害怕。
想喊,發不出聲音。
想逃,使不出力氣。
看這幾個人娴熟的手法和默契的配合,應該是慣犯。
人販子?
就在她這樣揣測的時候,幾個男人開了口。
“這娘們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我也覺得,是個人間***呢。”
“要不,我們先玩玩,再賣給邊國?”
蕭魚聽了,臉都白了。
“可是,隻有黃花大閨女價錢才好,若被我們玩了價格就賣不起來了。”
“看她這幅打扮肯定本就是煙花中人,怎麽可能還是黃花閨女?反正價錢已經縮水,不如先讓我們自己盡盡興,也對得起我們抓她一回,否則賣個破鞋給邊國,也掙不了幾個銀子不是。”
“有道理,我也正有此意。”
“好,那就這樣定了,我們玩一輪,再賣,誰先來?”
“我,我!”
“我,我都硬了。”
幾人争相恐後,都想第一個上,滿嘴的污.言.穢.語,聽得蕭魚慌懼到了極點,也絕望到了極點。
“要不,三個一上,三個一上,一個從前面來,一個從後面,一個從她嘴?”
“行!這樣的尤.物,光摸摸,光看着讓人搞,也爽。”
幾個男人已經開始對她動手動腳起來。
其中一人更是準備撕了她的衣衫,被另一人阻止了。
“還是脫吧,撕壞了等會兒還得重新給她買一套,又得花銀子不是。”
“對對對,脫,都搭把手。”
髒髒的手開始解她領口僅扣了一粒的盤扣。
那一刻蕭魚屈辱地閉上了眼睛,第一次想到了死。
就在她心灰意冷地想着,這次完了,她徹底完了的時候,頭頂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下一瞬,便聽到噼裏啪啦,木頭破碎的聲音、斷裂的聲音,車身大晃,頭頂大亮。
當意識到是車頂被人掀了的時候,幾個男人大驚。
還未做出反應,就看到一人身影從洞開的車頂飛入。
蕭魚因爲是面朝天而躺,所以,第一時間就看到了來人,也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來人。
是郁臨歸。
鐵青着臉,衣袂簌簌。
那一刻,蕭魚哭了。
第一次,她覺得郁臨歸像個男人。
第一次,她覺得郁臨歸像個天神。
木屑紛揚、木條四飛……
當郁臨歸翩然落入原本就擠得不行的車廂裏時,整個馬車的四壁都被碎掉,隻剩下底下的木闆。
沒了任何遮攔,車内的一切都暴露在青天白日的下面,也暴露在路人的眼前。
馬車已經停下,路人紛紛駐足。
蕭魚聽到一聲拊掌和一聲口哨,然後就看到數道黑衣身影驚現空中。
她認識,在天明寨跟蕭章對峙的時候見過,是隐衛,帝王的隐衛。
路人sao動,驚呼聲四起。
黑衣身影圍落過來的時候,蕭魚感覺到腰身一暖,然後身子便騰了空。
風聲過耳,拳掌相接的聲音遠去,她才意識到自己被郁臨歸挾在了掖下,已經飛離了現場。
在一個無人的小巷落下,郁臨歸松開了她。
因爲中了軟筋散,他一撤手,她身子一軟。
她以爲他會再次将她攥住,誰知沒有,他就任由她直直跌到在地,也未做那舉手之勞的事。
郁臨歸臉色很難看,唇瓣緊抿着。
站在那裏也不看她,一動不動,一副生悶氣的模樣。
靜默了好一會兒,才蹲下身将她拉坐好,然後也盤腿坐下,将自己的真氣以掌力透過她的背度給她。
暖暖的氣流緩緩注入身體,蕭魚感覺到體力在慢慢恢複。
當郁臨歸的掌力撤下,她至少能坐能動了。
扭過頭,看到郁臨歸大汗淋漓的模樣,她的心裏說不出來的感覺。
艱難地蠕動唇瓣,終于能勉強吐出音。
“謝謝……”
“以後還穿不穿成這樣?跟你說了多少次,你都我行我素,今日的教訓夠不夠?”
郁臨歸憤然打斷她的話。
蕭魚怔住。
看着男人噴火的眼睛、咬牙切齒的樣子,她眼簾輕顫,緩緩将頭扭正收回。
眼圈莫名就紅了。
一時間兩人都不再說話。
許久,郁臨歸站起身,“你住哪裏?我送你過去。”
“天地緣客棧……”
******
客棧廂房裏,蕭震坐在案桌邊上,手端杯盞,靜靜飲茶。
也不知道蕭魚那邊情況怎麽樣了?
第一次,他騙了蕭魚,利用了蕭魚,爲了那個女人。
沒辦法,他擔心那個女人。
樊籬買女人用的止血藥,隻可能是給那個女人用。
至于她爲何會受傷,爲何會大出血,他猜想了種種可能。
覺得最有可能的有兩種。
一種,女人爲了強行離開自己傷害了自己。
一種,被那個男人強行占有,那裏大出血。
無論哪一種,他都不能坐視不管。
可他身份尴尬。
所以,才派了蕭魚前去。
如果是第一種,也就不說什麽了。
如果是第二種,如果是第二種……
他眸光一斂,眼中寒芒萬丈,端着杯盞的大手更是攥得五指指節泛白。
剛将杯盞重重置在桌案上,就聽到“嘭”的一聲,廂房的門被人撞開。
他一震,扭頭。
看到冷着臉的男人腋下挾着一個女人直直走了進來。
當看清男人是郁臨歸,女人是蕭魚時,他眼波一動,從位子上起身。
郁臨歸徑自走到床榻邊,将蕭魚放于榻上,然後,才舉步走到他面前,腳步頓住。
“本王不小心殺了你的鳥兒,方才救了蕭魚一命,正好互抵。”
說完,對着蕭震略一抱拳,“告辭。”
蕭震臉色微微一變,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郁臨歸就已經轉身走了出去,頃刻就不見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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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墨夜的馬車剛在四王府門口停下,顧詞初、錦瑟和青蓮三人就迎了出來。
“太好了,王爺終于回來了。”錦瑟喜形于色。
“王爺沒事吧?”青蓮微笑輕問。
顧詞初什麽都沒說,隻上前來,輕輕扶了她的手臂。
有那麽一刻,她想甩開,想了想,終是作罷。
其實,她怪不了顧詞初什麽。
就如同她留給顧詞初的信中寫的一樣,她以男兒身騙了她,那她做什麽就不能騙她,她跟帝王的關系?
原本還想着,回來再次面對多少有些尴尬。
可見到了,她卻忽然釋然了。
反正該咋地就咋地,隻要知道不再交心便罷。
反正都是騙。
都是逢場作戲。
回了廂房,看着房中熟悉的一切,她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明明沒多少時日,爲何會有這種滄海桑田的感覺呢?
或許是真的累了。
讓三個女人離開,她四腳朝天倒在了床榻上。
接下來她該怎麽辦?
今後她要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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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郁墨夜沐浴完,剛坐在燈下,廂房的門就被人輕輕叩響。
“王爺。”
是青蓮。
“有事嗎?我準備睡了。”此時的她隻想一個人呆着,隻想一個人靜靜。
“嗯,有急事。”
急事?
郁墨夜怔了怔,靜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起身去開了門。
青蓮走了進來。
她正欲關上門,卻發現青蓮後面還跟着人。
赫然是樊籬。
而在樊籬的身後,還赫然跟着王德。
三人全部走了進來,走在最後的王德返身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然後将門關上。
郁墨夜疑惑地看着三人。
什麽情況?
大夜裏的,這三人約着一起出現在她的廂房裏,是要……
“不知姑姑有何急事?”她問向青蓮。
青蓮走到桌案邊,将軟椅搬開了一點,“王爺,先請坐吧。”
末了,又看向樊籬跟王德,“大家都坐。”
這架勢……
郁墨夜狐疑地看着三人,走過去坐下。
見她坐了,三人也一人一方圍坐了下來。
青蓮跟王德都看向樊籬,樊籬微微一笑:“還是青蓮姑姑說吧,樊籬将四爺得罪得不淺,四爺讨厭着我呢。”
郁墨夜沒有做聲,也沒有表情。
心道,還算有點自知之明。
對這個點了她睡穴,讓她錯過服避子藥的男人,她豈止是讨厭,是恨。
“好吧,那就由奴婢來說吧。”青蓮清清喉嚨,似是有些緊張。
郁墨夜便更加疑惑了,她可是從未看過青蓮跟她說個話會緊張成這個樣子。
“我們今夜三個帶着誠意,帶着真心,想跟王爺開誠布公地談談心。”
談談心?
郁墨夜眼簾顫了顫,忽然猜出了幾分他們前來的目的。
“是來給某人做說客嗎?”她問。
“不是!”三人異口同聲否認。
“真的不是,回宮以後,皇上一直在昏迷,我們三人是樊籬法師約起來的,皇上并不知情,我們也都是自願。”青蓮解釋道。
郁墨夜微微凝眉,耳邊回蕩不去的,是那句“一直在昏迷”。
一直在昏迷?
好一會兒,才勉強收回心神,她怔怔開口:“你們想談什麽?”
“爲了表示誠意,也爲了能真正真心交談下去,奴婢首先坦白一件事,奴婢知道王爺是女人。”
郁墨夜震驚。
還未緩過神,又聽到王德接着道:“那……那奴才也坦白了,奴才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