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哒哒,殘雪飛揚。
兩匹馬一前一後疾馳。
剛來到一座橋前,郁臨歸看到郁臨淵缰繩都沒勒住,就翻身下了馬,便也趕緊躍下馬背。
方才給這個男人看那二十一人的資料,男人看到一處,“啪”的合上本簿,往他手上一塞:“帶朕去同慈堂醫館。”
話音未落,人已是腳尖點地飛身而起,他發現他踏風而去的方向是練馬場。
想起練馬場邊上就是馬廄,他頓時明了,便也不敢耽擱,連忙提了輕功,緊随其後。
他們打馬直奔同慈堂,跟那大夫再了解情況。
醫館裏有個跑堂的小二,說見過前來買藥的人,好像是乞丐,就在附近一帶乞讨。
還說,乞丐也是分幫分派分地盤的,在附近一帶乞讨,就一定宿在附近一帶。
而據他所知,乞丐們大多睡橋洞下,那裏可以遮風避雨,也安全,方便聚集。
而附近一帶就兩座橋,一座風卓橋,一座雲徑橋,也好找。
小二的話還沒說完,帝王就風一般的出了門。
他連忙跟上。
他心中是有疑惑的,那二十一人的資料是他整理的,他看來看去覺得都差不多,沒有特别明顯地一眼就能看出是他四哥的啊。
而且,現在還扯上乞丐,他更加覺得不靠譜。
打馬前行中,他忍不住就開口問了。
“三哥怎麽知道此人就是四哥?”
帝王看都沒看他一眼,隻回了他兩個字。
“感覺。”
他當時就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
感覺?
感覺是最靠不住的東西好吧。
就好比他,還以爲蕭魚對他有意呢,都将親手編織的劍穗送給他。
結果呢?
見帝王快步拾階而下,他連忙将自己的馬和帝王的馬一起朝橋邊的一棵樹上随随一系,也小跑着追了上去。
與此同時,在橋的另一側,一尾小白狐也正順着橋邊的石階往橋洞下面跑。
随後出現的郁臨旋見狀,怔了怔,有些意外。
橋洞?
她在橋洞下面?
隻有流浪的乞丐才會在橋洞下面,或者是……出了意外被人抛屍……
他呼吸一滞,心髒驟緊,連忙順着石階疾步而下。
不知是因爲石階的積雪未除,還是自己的心跳太過踉跄,連帶着他腳下一滑,整個人栽滾下去。
一連滾了好幾級石階才停下。
起身揉了揉摔痛的額頭,他啞然失笑。
自己這是怎麽了?
以他的武功,就算有人故意使絆,都難以讓他摔跤。
今日竟然被雪給摔了。
不敢多做一絲停頓,他繼續朝橋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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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郁臨歸還未走近,就聽到橋洞下面似是很熱鬧。
好多人在說話聊天。
見前面的帝王越發加快了腳下的步子,他也提了衣擺緊步跟上。
進了橋洞,入眼一片狼藉。
地上亂七八糟地擺着各種破衣破被和雜物,數十個乞丐也是坐的坐,躺的躺,不少人在啃着剛乞讨過來的午膳。
黴味、腐爛味、腥臭味,各種難聞的味道撲鼻而來。
郁臨歸本能地擡手掩住口鼻,可,看到身前的帝王無任何舉措,就像根本聞不到一樣,一雙眼睛隻盯着一個方向,他便也将手拿了下來。
循着帝王所看的方向看過去,他便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
他眸光一斂。
四哥?
四哥竟然真的在!
那身衣袍他認識,是他,是四哥。
坐在那裏,似是正在低頭啃饅頭。
郁臨歸心裏忽然一陣難過,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一個堂堂的王爺竟然淪落到跟一幫乞丐爲伍,啃着别人丢棄的發酸發馊的饅頭。
蹙眉,将目光收回,他看向身前那個前一刻還迫不及待、健步如飛、此刻卻俨然一根樹樁一動不動站在那裏的帝王。
隻見他亦是凝着那抹背影,那抹低頭啃饅頭,啃得幹面屑直掉的背影,一瞬不瞬。
他啓唇,正欲喊他,卻又見他蓦地舉步,朝那抹背影走去。
先是緩緩地,一步一步,緊接着就加快了速度,且,一步比一步快,一步比一步邁得大。
這時候,橋洞裏的其他乞丐才發現他們兩人。
皆驚錯。
而與此同時,郁臨歸看到不知從何處突然冒出一隻雪白的小狐來,也朝那抹身影撒腿跑去。
他的目光都在那小狐身上,就沒注意到跟在小狐後面的另一抹同樣腳步急切的身影。
直到此人跟帝王一左一右,同時上前,同時伸手,同時拍上他四哥的肩,他才看到。
熟悉的身影入眼,郁臨歸一怔。
五哥?
五哥竟然也來了!
顯然,拍肩的兩個男人雙方也都怔了。
雙方轉眸。
帝王看向一身粗布素袍的郁臨旋。
郁臨旋看向一身白色錦袍的帝王。
四目相對。
除了第一眼,兩人眸底皆掠過一絲意外之後,便是緊緊地盯凝,就像是被粘在了一起一般。
一人眸色深沉似海。
一人眼中邃如深潭。
無聲地深絞。
無聲的較量。
乞丐們都紛紛站了起來,疑惑又戒備地看着驟然出現在橋洞裏的三個風姿綽約、錦衣華袍的男人。
而被郁臨淵和郁臨旋拍住左右雙肩的那人,也疑惑扭頭,看向身後站着的兩人。
兩個對視的男人這才雙方撇開目光,同時朝此人看去。
陌生的容顔入眼,兩個男人同時臉色一變。
同時觸電一般将手從此人肩上撤開,同時疑惑開口:“你的衣袍哪裏來的?”
男乞丐将嘴裏最後一口幹饅頭吃力咽下,緩緩站起,轉身面對着衆人。
他看看郁臨淵,又看看郁臨旋,一雙眸子盛滿疑惑、戒備,還有……惶恐。
“你……你們……你們是找那位公子嗎?”
“她人呢?”
郁臨淵再次伸手,直接攥住此人的衣領,将他猛地往自己面前一拽。
男乞丐吓得不輕,臉色都白了。
何止他吓住,橋洞下的乞丐們都吓住了。
“說!她人呢?爲何她的衣服在你身上?”
郁臨淵微眯寒眸,淬了冰一般的聲音從牙縫中迸出來。
“他……他回府去了……”
回府?
郁臨淵、郁臨旋和郁臨歸三人皆是一怔。
郁臨淵更是難以相信地開口:“回四王府?”
這次,輪到男乞丐怔住。
“他……他是四……四王府的人?”
幾人皺眉。
郁臨淵落在他頸脖衣領上的手更是大力一收,咬牙切齒,沉聲道:“你連她是什麽人都不知道,做什麽說她回府了?”
男乞丐腿都軟了。
“是……是那位公子自己……自己說的。”
“到底是怎麽回事?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全部告訴我,不許撒謊,不許漏掉,不許隐瞞,否則,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話落,郁臨淵驟然松手。
男乞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小五在他的邊上蹭蹭,轉了兩圈,又回到郁臨旋的腳邊。
原本熱鬧的橋洞,靜得可怕。
乞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又看看站在橋洞口的郁臨歸,再看看臉色沉冷的郁臨旋。
最後看向渾身傾散着騰騰殺氣的郁臨淵。
都大氣都不敢喘。
男乞丐本想爬起來說,可雙腿發軟得厲害。
爬了兩次沒爬起,便隻得坐在那裏。
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