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郁墨夜出現在最近的一座橋的橋洞下面時,瞬間就引起了橋洞下面那些乞丐的sao動。
未睡的将已睡的推醒,火把燃起,然後,所有人都戒備地看着她。
看着這個深更半夜出現在他們的地盤上,錦衣華服的男人。
郁墨夜攥了攥手心,小心翼翼地問:“我……我能加入你們嗎?”
見衆人眼中的戒備更甚,有人甚至起身想要過來轟她,她連忙伸出手,攤開掌心,“我不是壞人,我有銀子,這些銀子給你們……”
大家都是乞丐,平素接觸到的,了不起就是一些碎銀子,第一次親眼看到那麽一大錠整銀,都不敢相信。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派了代表前來。
那人拿過郁墨夜手中的銀子,放在嘴裏咬了咬,欣喜道:“真的。”
于是,又引起了一陣sao動。
大家便開始詢問。
“看公子錦衣華服,又能拿出這麽一大錠銀子,想必是富貴人家,做什麽要加入我們?”
“是啊是啊,一看就不是做乞丐的人嘛。”衆人附和。
這也是大家戒備的原因。
郁墨夜黯然一歎:“不瞞大家,我的确是富貴人家的公子,但是,我被家裏趕出來咯。”
邊說,邊聳聳肩、攤攤手,做出一副纨绔之姿。
“我父親說我好吃懶做、遊手好閑、不務正業,還說我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也不知生活不易、日子艱辛,說我這樣的人,就是做乞丐都做不來,要飯都要不到,說不信,就讓我去試試,如果能在乞丐群裏呆十日,他就服了我。我一賭氣,就出來了,我就不信,我有銀子,又不可能餓死,不就是跟你們呆十日嗎?有什麽了不起的。”
郁墨夜非常不以爲然地撇嘴,歪着身子站在那裏,腳一閃一閃的,盡量讓自己表現出痞氣和自恃清高來。
衆人見她說的,跟她的裝扮和言行舉止也相符,紛紛點頭。
原來如此呢。
難怪。
“所以,諸位就幫幫忙,收留本公子一下,本公子一定不會虧待了大家便是。”
說完,輕佻地指了指方才那人手中的那錠銀子,“這個就是給大家的見面禮,每日都有。”
衆人一聽,立即就炸開了鍋。
“我們收留簡單,隻是這環境惡劣,不知公子受不受得住?”
郁墨夜不以爲然,“受不住也得受住不是,本公子非要争回這臉,不讓我家那老頭子小瞧了去。”
“那好!”
衆人便開始騰地方。
專門給她挪了一處幹燥之地。
然後,還有人騰出一些破衣破絮,給她鋪在地上。
“公子就睡這裏吧。”
“謝啦!”
郁墨夜大搖大擺走過去,一屁股坐了下去。
爲了防止這些乞丐盯着她問東問西,而且自己也實在身體太虛,沒精力糾纏,她将話說在了前頭。
“昨夜在怡紅院呆了一宿,被那幾個姑娘折騰得幾乎一宿沒睡,白日回家吧,本想睡上一覺,被老頭子給擰了起來,然後就挨了一天的訓,困死我了,我先睡了,明天早上喊醒我哈,你們所有人的早膳本公子包了。”
衆人一聽,有這等好事,自是樂得不行。
“公子快睡,我們不打擾,不打擾。”
然後,大家都自覺地靜了下來,就算有幾個聊天的,也是壓低了聲音,生怕驚擾到她。
郁墨夜拉了他們騰的一件破衣蓋在身上,環抱着胳膊,靠在了橋洞的壁上,緩緩阖上眼。
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
幸虧她自江南回來後,就慢慢存一些私房。
就是爲了以備不急之需。
今日就派上了用場。
不然,她真的要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五王府不能去,天明寨太遠,陳落兒家也要四五日的車程。
她目前的身體根本受不了。
她得找個地方先養好身子。
醫館他們定然會找,客棧也一定不會放過。
所以,隻能來這裏。
她想了想,隻有這些人這裏是最安全的。
找她的那些人絕對想不到她會跟最底層的乞丐混在一起。
而且,有銀子,她還可以支配他們。
她打算明日讓他們去給她抓些藥。
她的胸口真的好痛。
走路痛、說話痛,就連呼吸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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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王府,廂房。
沒有掌燈,漆黑一片。
一片黑暗中,郁臨旋長身玉立在窗前,懷裏抱着一隻白得纖塵不染的小狐狸。
大手一下一下撫摸着狐狸光滑的白毛,一雙深邃的眸子定定望着窗外凄迷的夜色,怔怔失神。
“小五,你說我做得對嗎?我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不應該這樣?”
夜風透過窗棂吹入,他喃喃開口,黯啞低亘的聲音被夜風吹散。
今日他去四王府,他是真的擔心,他是真的想跟過去看看。
在宮裏的時候,諸多不便,他連靠近她都沒靠近。
然而,一顆心有多牽挂和擔心,隻有他自己知道。
所以,他濕衣服都沒換,就跟了過去。
其實,他知道她醒了。
在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缱绻摩挲的時候,他清楚地看到她睫毛顫了顫。
他驚喜得準備喚她的,可是看到她并沒有睜開眼,也不知道當時自己怎麽想的,就也沒有揭穿。
他不确定她是在裝,還是隻是睫毛顫了顫,其實并沒有真正醒。
直到他指腹撚拭她唇瓣的時候,他看到她因爲痛意眉心幾不可察地凝了凝,他終于十分确定了,她在裝。
對郁臨歸,他的确是憤怒的。
沒有人知道,郁臨歸跟她嘴對嘴一口一口度氣時,他的心情。
雖然郁臨歸是好心,雖然郁臨歸毫不知情,但是,事實也的确是因爲他不想讓蕭魚度氣,而自己上的。
郁臨歸不能接受蕭魚跟一個男人,那他又怎能接受郁臨歸跟她?
道理是一樣的。
所以,對着郁臨歸,他将氣撒了出來。
除了的的确确忍無可忍了,那一刻,他還動了一個私心。
既然她醒了。
既然她在裝。
他便讓她聽一些她可能不想聽到、也接受不了的事實。
比如,将她救起的人是蕭魚,不是某個男人。
再比如,給她度氣的人是郁臨歸,也不是某個男人。
還比如,郁臨歸用嘴給她度氣時,某個男人就在當場,且沒有阻止,沒有任何反應。
他知道自己很殘忍。
但是,那一刻,他就是這樣做了。
或許,愛就是專制,就是自私,就是不想讓别的男人觊觎一分一毫吧?
以前他還不覺得。
他現在越來越發現,自己這些年的修爲正在慢慢瓦解,慢慢崩塌。
連郁臨歸跟她度個氣,他都受不了。
何況某個男人跟她已經……
每每想這些,他的心就如同刀割一般的疼。
所以,他自私了一回,殘忍了一回,傷害了她一回。
其實,他也沒有憑空捏造,他隻是讓她在一個不适宜的環境下提前知道了事實。
但是,他依舊糾結、依舊自責。
他想了種種可能,做了種種猜測,猜測待大家走後,她會如何做?
剛剛他讓人去打探了一下。
她走了。
偷偷離開了。
那個男人瘋了一般在找,甚至不惜調動了隐衛。
她走了,原本應該是他最想看到的結果,但是,此刻,他卻有些後悔了。
她還傷着。
比起自己心裏的那份妒意,他更希望她好好的。
可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其實,他知道她在哪裏。
不對,應該說他能找到她在哪裏。
也不對,是小五,是小五能找到她。
小五不是一隻普通的狐狸,它的鼻子比燕貴犬的鼻子還要靈敏幾倍。
今日,他在趁給她探頸脖處大動脈的時候,不動聲色地将一種特制的,無色無味的,但對于小五來說,卻是有着非常敏感氣味的東西,抹了一點在她的衣領上。
如果讓小五聞聞這東西,小五便能出去将她尋到。
他原本這樣做的目的,隻是想夜裏自己不便去四王府,讓小五去四王府找找她,探探她醒沒醒。
若醒了,她看到小五定然會有所反應。
沒想到她走了。
那他也可以用這個辦法找到她。
但是,他現在不能用。
因爲,他清楚得很,那個男人定然派了隐衛潛伏在五王府周圍。
一來,如果那個女人來五王府,就可以第一時間知道。
二來,如果他知道那個女人下落,也可以跟着他找到。
所以,他現在不能輕舉妄動。
雖然,他也很想找到她,雖然,他也很擔心她,但是,她走也走了,受也受了,他不能讓她前功盡棄。
抛開個人的私心不說,他也一直覺得她跟那個男人不會有好果子吃,不會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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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們是天亮的時候發現郁墨夜發熱的。
昨夜是她讓大家喊她的,她要負責大家的早膳。
久喊不醒,大家才發現她的不對勁。
上前一看,呀,整個人燙得驚人。
乞丐們吓壞了,試着叫醒她。
好一會兒,她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腦子有些混沌,她惺忪地看着乞丐們很久,才稍稍清明。
“哎,”她懊惱地歎息,“看來,又被我家老頭子說中了,我在這種地方真呆不下去,這才睡了一宿,就給搞病了。不行,我不能這樣回去,這樣回去,就真的會被他看扁了,以後的日子可想而知。”
郁墨夜虛弱地演着獨角戲。
“這樣,”她吃力地從袖中掏出兩錠碎銀子,扔給他們,“一錠你們拿去買早膳,一錠麻煩你們誰去醫館給我抓點藥,我要養好身子,我要好起來,我要堅持下去,跟我家老頭子鬥争到底。”
銀子開路,自是好說話。
乞丐們欣然答應。
“還有,我不是說昨日我從怡紅院回去睡大覺嗎?我家老頭子讓人叫醒我,叫不醒,我呼呼大睡,然後老頭子氣不過,讓人提了兩桶井水直接給我淋醒的,我當時張着嘴打呼噜,便嗆了好幾口水,你們開藥的時候,将這個情況也跟大夫說一下,我現在不僅發熱,氣管和胸肺也疼得要命,哎,真是倒他娘的八輩子黴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