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臨歸就懵了。
不是賞賜他?
不是賞賜他,将他留下來做什麽?
救他四哥的,除了蕭魚,還有他不是,而且,而且……他還犧牲頗多不是。
雖說是兄弟,雖說救人要緊,可畢竟他四哥怎麽說還有兩個女人,他這輩子,他還從來沒有跟人如此對過嘴呢。
況且還是兩個大男人。
“那三哥是……”
完全猜不透聖意,他小心翼翼地開口。
看這個男人的樣子,怎麽像是不悅呢?
就算不賞賜,也不應該是這樣一幅表情吧?
帝王驟然起身,沉聲道:“朕很生氣知道嗎?”
郁臨歸點點頭,“嗯,知道,看出來了。”
忽然想起什麽,又趕緊搖搖頭,“不,不不知道。”
他不知道生氣點在哪裏?爲何生氣?
帝王似是更加不悅了,臉色很難看,蹙眉張嘴正欲跟他說什麽,卻又不知怎的沒有說出來,隻是悶聲一歎,一副跟他說不清楚的樣子。
他等了半天,帝王才問出一句:“你就不知道自己哪裏錯了嗎?”
哪裏錯了?
他想了想,從早上進宮開始,一直到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快速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似乎沒有哪裏錯了。
“三哥是不是說,我不該先斬後奏,将蕭魚帶進了宮,然後,再跟三哥說這件事?”
見帝王薄唇又抿緊了幾分,他連忙道:“哦,不是。我想也不是,不管怎麽說,蕭魚還救了四哥不是,三哥定然不會因爲這個生氣,那麽……”
又想了想,他又略帶試探地開口:“是不是我捂四王妃的耳朵捂得不對?”
這次沒等帝王反應,他又自己接着否認,“應該不是,捂四王妃耳朵是三哥讓我去做的,而且一捂,四王妃就好了,所以……”
忽然想到什麽,眸光一亮:“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三哥爲何生氣了?”
帝王有些懷疑地睇着他。
他一本正經道:“三哥定然是看到了,在湖底的時候,是我先發現的四哥,當時四哥被很多的水草所纏,我差點就錯過了,然後我将那些水草扯開,準備救起四哥,蕭魚來了,蕭魚一把推開我,她挾走了四哥,三哥是不是說我不該讓蕭魚救?”
是了,應該是這裏生氣了。
因爲後來這個男人來了之後,又推開了蕭魚,想自己救他四哥的。
所以,他怪他沒有奪回來,不夠堅持?
不對,那後來,這個男人自己不是也沒堅持,任由了蕭魚去救。
帝王無力扶額。
“郁臨歸,你知道嗎?朕原本以爲郁墨夜是這個世上最笨的人,如今看來,你跟她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森冷的聲音幾乎是咬着牙而出。
郁臨歸聽得心口一顫。
這是這個男人第一次直呼名字,叫他郁臨歸,平素不是老九,就是九弟。
看樣子,他還不是一點點生氣。
可是,可是……
他真不知道自己哪裏做得不對啊。
總不至于說他不該給他四哥度氣,救人的他肯定不會生氣。
那到底是什麽呢?
瞅瞅帝王,他小心翼翼的開口:“三哥知道的,我一向愚鈍,請三哥明示!”
還是讓他直接指出他哪裏錯了吧,不然這樣猜,他猜到明日早上都猜不出來。
帝王朝他揚袖:“滾吧。”
郁臨歸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麽?”
帝王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朕讓你滾!”
郁臨歸吓了一跳。
讓他滾?
啊,哦。
“那我就告退了。”雖完全不明所以,可見帝王一副處在盛怒邊緣馬上要發作的樣子,他吓得趕緊逃竄。
待郁臨歸走後,郁臨淵一人站在那裏胸口起伏了好久。
好久之後,他才怔怔回過神。
又禁不住啞然失笑。
他做什麽跟一個完全不清楚狀況的人去生氣?
******
郁臨歸一邊走着,一邊百思不得其解。
蕭魚環抱着胳膊,慵懶地靠在宮道邊上的一棵樹幹上等他,見他終于出現,便走了過來。
“那麽久,還以爲留你吃飯呢。”
郁臨歸沒想到她竟然還在,有些意外的同時,也有些些驚喜。
“等我?”
蕭魚挑挑眉:“難道等鬼?”
郁臨歸汗。
就不能正常交流嗎?
兩人一起朝出宮的方向走。
郁臨歸心裏面一直裝着方才龍吟宮裏的不快,禁不住問向蕭魚:“對了,你覺得我今天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嗎?”
“怎麽了?”蕭魚瞥了他一眼。
他便将整個事情說了一遍。
蕭魚聽完就樂了。
笑得半天止不住:“哎喲,笑死我了……”
郁臨歸本來就懵,被她一笑,更懵,“你明白了嗎?”
蕭魚依舊是笑,搖頭,“沒明白。”
“沒明白你還笑成這樣?”郁臨歸覺得不可理喻。
“就是覺得好笑嘛。”
蕭魚笑到肚子痛。
有隻呆頭驢呆得好笑,還有隻精明狐有氣無處撒憋得好笑。
******
郁臨旋來到四王府的時候,顧詞初剛剛将郁墨夜安頓好。
見郁臨旋身上的濕衣服都沒換,想來應該未回府直接過來了,顧詞初眸光微斂:“王爺還沒醒。”
“嗯,我隻是跟過來看看。”
“那五爺先坐一會兒,我去讓人沏壺熱茶。”
搬了一張軟凳至房中暖爐的邊上,示意郁臨旋坐之後,顧詞初就出了廂房。
郁臨旋怔了怔,第一次發現,顧詞初竟然是如此心細之人。
也就是這時,他才感覺到冷。
冬日的衣服厚,盡數濕透,粘哒哒在身上,又冷又難受。
走到暖爐邊坐下,他執起小火鉗,将炭粒子撥了撥,炭火燒到最旺。
烤了一會兒,人似乎舒服了不少。
擡頭,他看向床榻。
榻上的女子一動不動,悄無聲息。
就好像整個屋子隻有他一個人。
靜得可怕。
起身,他舉步走過去,站在床邊,垂目看着她。
“四哥……”
他喚她,輕聲喚她。
對方依舊毫無反應。
他伸手探上她頸畔的大動脈。
末了,又将她的一隻手臂從被褥裏拿出,探上她腕上的脈門。
還好,還好,蕭魚并未騙人。
隻是在昏迷。
回頭看了看門口,見并無人前來,落在她腕上的手順勢就裹了她的手背。
好涼。
他一雙手捧住,将她的小手裹在自己兩手的掌心。
輕輕摩挲。
如果她今日就這樣沒了……
如果她……
他一直不敢繼續往下想。
在湖底找尋的時候,在湖面搶救的時候,他一直這樣想,卻又一直不敢想下去。
感覺到她的手被摩挲出了一些溫度,他又将其放進被褥裏面,替她掖好被角。
他想着她落水時的恐慌,他想着她在湖底的絕望。
他甚至想着在生死絕望的最後一刻,她有沒有哭。
想起郁臨歸給她度氣的情景,他的手指又不禁撫上她蒼白的唇瓣。
大拇指落在上面。
從左拂到右,又從右拂到左。
也不知自己心裏怎麽想的,忽然就用了些力,甚至帶了一絲狠意。
原本沒有一絲血色的唇瓣在他的力度下,竟有了些些紅潤。
聞見門口有腳步聲漸行漸近,他連忙收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