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郁墨夜看到湖邊上,九王爺郁臨歸在和一個女子在說着什麽。
因爲女子穿着一身紅衣,似火妖娆,又特别緊身,将所有的玲珑曲線盡顯,所以,特别打眼。
待走近,她才發現,竟然是蕭魚。
蕭魚同時也看到了她,笑着過來打招呼。
“好久不見哦。”
看到緊随郁墨夜身後的顧詞初也點了點頭。
“你怎麽在這裏?”郁墨夜甚是意外。
“我下山找大當家的,路過京師,便想看看你們這幾個故人,去過四王府,你不在,後來又去了九王府,也在不在家,都說,宮裏今日有活動,我便直接尋到宮裏來了。”
“你怎麽進來的?”
宮裏對出入的人盤查得甚嚴,幾道關卡。
“在宮門口碰到采買回宮的宮女,給了一筆豐厚的好處人家,讓她帶信給你或者郁臨歸,我在宮門口等,後來,郁臨歸就去接我了。”
蕭魚邊說,邊指尖繞着自己的一縷碎發把玩,樣子十分輕佻。
郁墨夜發現,她叫郁臨歸并未叫九王爺,而是直呼其名。
連對她,也沒叫四王爺,就你啊你的。
想想也是,對這個女人而言,沒叫“喂”已經是不錯了。
不遠處,池輕在朝這邊張望。
郁墨夜想,大抵“尤.物”看到“尤.物”就是這種反應吧?
雖然兩人風格迥異,但是,都是那種毫不吝啬、盡情将自己的美展現出來的女人。
更何況,蕭魚沒了宮裏的諸多羁絆,更加随性,更加大膽。
比如現在,大冬日的,領口的扣子,還是一如既往地散着。
似火的紅衣愈發襯得頸脖處的一片雪肌誘.人。
池輕難免目光帶着幾分敵意。
除卻池輕,也有不少人朝這邊看着,畢竟陌生面孔,且真的……很招搖。
“那你準備在京師逗留幾日?”
郁墨夜看到邊上的郁臨歸一隻手一直落在身上披風的帶子處,想來是在猶豫要不要解了給蕭魚,郁臨歸臉上糾結的表情讓她想笑。
“一日吧,準備明日離開。”
新進宮,很新奇,蕭魚一雙丹鳳眼,也是眼波流轉,四處亂看。
就像是做了一個生死決定一般,郁臨歸終于将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朝蕭魚手上一塞,悶聲道:“這是宮裏,不比你的天明寨。”
蕭魚怔了怔,正欲做出反應,郁臨歸丢了句“我去跟皇兄說一聲”已舉步離開。
郁墨夜彎了彎唇:“披上吧,九弟是爲了你好。”
蕭魚嫌棄地撇撇嘴:“可是,他這件風衣的顔色跟我身上的完全不搭,披上它,影響本姑娘的美。”
見郁墨夜沒有做聲,她又無奈一歎:“算了,入鄉随俗。”
非常勉爲其難地一甩披風披在肩上,系上帶子,忽然揚手朝遠處喊道:“喂,這裏,好久不見啊,尊敬的皇上。”
郁墨夜汗。
這打招呼的方式……
轉目,循着蕭魚朝的方向看過去。
帝王也回到了湖邊,長身玉立。
郁臨歸正在跟他說着話,邊說,邊不時朝這邊看,應該是在禀報蕭魚的事。
帝王聽着,視線揚落在她們這邊。
郁臨旋走了過來,眉目之間蘊着擔憂,問她:“方才聽說太後娘娘将你們召到龍吟宮了,沒什麽事吧?”
郁墨夜搖搖頭,“沒事。”
“沒事就好。”郁臨旋目光深深淺淺地打量,末了,又轉眸看向蕭魚,“這位是……”
“蕭魚,天明寨的。”未等郁墨夜介紹,蕭魚已經自報家門。
“哦。”郁臨旋微微颔首,眸色略深。
郁墨夜介紹郁臨旋給蕭魚,“五王爺。”
蕭魚睨着郁臨旋,點點頭,末了,又眼梢一掠,問向郁墨夜:“是如假包換的嗎?”
郁墨夜汗。
想起在天明寨,用郁臨旋的腰牌騙人說,郁臨淵是五王爺的事來。
連忙快速度了一個眼色給蕭魚。
郁臨旋疑惑挑眉:“難道還有假的不成?”
蕭魚何其聰明,璀然一笑,搖頭:“沒有,我也隻是那麽随口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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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嬉活動繼續。
因爲被中斷了很久,恐所剩的時間不夠,所以,辨音遊戲就不玩了,直接抓阄抽号碼決定。
加上一個蕭魚,現在就變成了27人。
爲了平均對分,又加了一名宮人進來,也就是28人。
抓阄後,單數一隊,雙數一隊。
1号是池輕,2号是顧詞初。
皇後秦碧是7号。
郁臨旋是9号。
蕭魚10号。
莊妃11号。
錦瑟15号。
郁墨夜是18号。
郁臨歸是26号。
帝王是27号。
郁墨夜看了看,哎呦,還真是有緣呢,有人順數第二,有人倒數第二。
也就是一字排開,一人在最左邊的第二個,一人在最右邊的第二個。
尚儀司主事宣布競技規則。
第一項,就是穿木輪冰鞋在冰面上競滑。
因爲人數衆多,就取最先到達終點的前十名。
看前十名中,哪一隊的人數占得多,就哪一隊赢。
如果前十名中,兩隊人數一樣多,都是五人,那就再看前五名,哪一隊人數占得多,就哪一隊赢。
這樣,雖然不看第一個到達的冠軍,但是整體來說,是比較公平的,因爲考慮到的是集體,而不是個人,光靠一個冠軍沒用。
然後就是領冰鞋。
秦碧讓内務府将冰鞋發給每個人。
冰鞋事先都是根據每個人的尺碼定做的。
隻不過男女是不一樣的。
男子的是兩輪,前後各一輪的那種。
女子的是四輪,前後各兩輪的那種。
四輪的很平穩,但是,因爲輪子多,摩擦大,速度上會稍微慢一些。
蕭魚因爲是突加的,沒有事先定做,四輪的沒有了,多出來的隻有一雙男式的兩輪的,她拿了。
郁墨夜接過内務府小太監遞過來的冰鞋,望着那兩個輪子,有點發怵。
本來說先練練的,但是,因爲這幾日在養腳傷,沒法練。
還不知行不行呢。
秦碧目光掠過衆人,瞥了一眼站于第一道上的池輕,唇角勾起一抹不易覺察的冷弧。
想做皇後是嗎?
想跟帝王生長子是嗎?
那麽,走着瞧!
池輕躬身,準備将冰鞋套在腳上,一個側首看到位于隊伍中間的蕭魚已經将鞋子穿好了,并且在擡腿、翹腳,做着各種妖娆的準備動作,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小臉微露不悅,池輕将目光收回,略一計較,便将冰鞋脫了下來,然後一路從隊伍走看過來。
在郁墨夜面前停住。
“四王爺,能否跟你換一雙?一路看下來,男式的似乎就四王爺的腳比較小一點。我想穿兩輪的,四王爺不會武功,腳傷又剛好,穿四輪的也比較妥當,不知四王爺願不願意換?”
郁墨夜一怔。
有這等好事?
她求之不得啊。
正欲表示願意,皇後秦碧走了過來,“比賽有比賽的規矩,男女不同的,做什麽要破壞規矩?”
池輕也不懼秦碧,當即就給了反駁:“那位姑娘不是女的嗎?不也是穿了男式的兩輪?”
池輕指着蕭魚。
秦碧臉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她是因爲臨時參加,沒有事先預定。”
“所以說,一個理兒啊,反正有女的穿男式的不是。”
“既然池才人想穿男式的,當初預定的時候,就應該提出來。”
“現在跟四王爺換也不遲啊。”池輕絲毫不給秦碧面子,秦碧說一句,她立馬一句頂回去。
末了,又嬌聲問向不遠處的帝王:“皇上,臣妾跟四王爺換一雙,行不行?”
“換就換吧。”男人低醇的聲音傳來。
“謝皇上!”
池輕眉笑顔開,眼梢掃了一記秦碧,便跟郁墨夜将鞋子換了。
秦碧臉色微微發白,卻也不得再說什麽。
帝王都發話了,她豈能不從?
隻是……
池輕走回到自己的位置,将冰鞋穿在腳上。
心中暗暗下着決心,今日定不能讓那個叫蕭魚的女人将風頭搶了去。
雖不會武功,但她是跳舞出身的人。
身體的柔韌度極好,對于維持身體的平衡,她也是小菜一碟。
這廂郁墨夜也是很慶幸。
對她這種既沒武功,又沒經驗的人來說,四輪比兩輪不知道安全多少。
将冰鞋套在腳上穿好,她小心翼翼地試着走了兩步。
還好。
隻要慢點,應該沒事。
二十八人一字排開,準備就緒。
尚儀司主事一聲令下,比賽正式開始。
衆人開始滑動。
木輪摩擦在冰面上,嘎吱嘎吱的聲音四起。
顯然,會武功有輕功的人,就是不一樣。
郁墨夜一步一步龜速滑動中,擡頭看了看左右衆人。
幾個會功夫的男人都如同離弦之箭。
而女子中,最快的當屬蕭魚跟池輕,兩人幾乎旗鼓相當。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噗通”一聲大響,竟是第二道上的顧詞初一頭栽倒了下去。
衆人一怔,不少滑到前面的人都聞聲回頭來看。
郁墨夜也是看過去。
忽的想起什麽,她又下意識地看向已滑到前方的帝王,果然,帝王也是回了頭。
隻不過,冰嬉的時候,滑倒跌倒之類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跌倒了再爬起便是。
所以,衆人都沒放在心上。
又收了目光,紛紛繼續。
可是,跟顧詞初速度差不多的皇後秦碧,卻是發現了顧詞初的異樣。
她驚呼:“四王妃,你怎麽了?”
一聲又再次将衆人的目光重吸了過來。
大家赫然發現,顧詞初不僅沒有爬起來,依舊躺在冰面上,身子還痛苦地蜷做一團,臉色慘白如紙,整個人在發抖,在抽.搐……
那樣子,就像是突發重疾,又像是中毒發作,也像是中了邪。
離得最近的兩人已經上前,将她扶坐起來。
可是她的症狀卻并未得到緩解,依舊在痛苦不堪地抽.搐,意識也像是在渙散,兩人跟她說話,也沒有反應。
郁墨夜忽然想起什麽,瞳孔一斂。
拾步,正欲滑過去,卻發現有人比她更快。
是帝王。
隻見他已經折了回來,折回的同時,還拉了邊上的郁臨歸。
确切地說,應該是直接扯了郁臨歸滑回來。
因爲拉扯的慣力,兩人經過她身邊的時候,郁臨歸還碰到了她。
她本就不會滑冰,哪經得起碰,朝後跌撞退滑中,她聽到帝王跟郁臨歸說:“定然是樊籬那厮在實驗他那新做的短笛,你快過去捂住她的耳朵。”
兩人滑向前。
全然沒有注意到被碰到的郁墨夜。
郁墨夜終究沒穩住,踉跄朝後退滑了好遠,還是跌倒于地。
這廂,郁臨歸雖沒有太懂帝王的意思,隻大概明白了原因似乎是樊籬在吹特制的短笛,但,最後一句聽懂了。
趕快過去捂住她的耳朵。
他便加快了腳下步子,滑了過去。
在衆人的注視下,蹲下身子,雙手緊緊捂上顧詞初的一雙耳朵。
而帝王自己則是示意大家都先停下來。
所有人都朝顧詞初那邊圍過去。
郁墨夜想要爬起,可是腳下的輪子根本站不穩,試了幾次都未果。
最後,她幹脆雙膝跪在冰上,然後以手撐着冰面,緩緩爬起,才總算站了起來。
看着那圍做一團的衆人,以及同樣站在人群邊上望着裏面的帝王,郁墨夜忽然一點都不想上前。
她的王妃出了事。
她竟然不想上前。
就一人站在那裏,怔怔地站在那裏。
想起了上次,從天明寨回朝時,她跟顧詞初坐在一輛馬車上,顧詞初跟她說的話。
“可能是因爲受過刺激,我有聲音恐懼症,就是聽到尖銳的聲音會心慌、恐懼、意識渙散,嚴重的時候,還會抽.搐、嘔吐,比如指甲刮在石頭上的聲音,比如磨刀的聲音……”
因爲那天兩人說的話實在是太多,她當時也就那麽一聽,并未放在心上。
而且跟顧詞初相處以來,她也未犯過這種情況,所以,她幾乎都忘了。
二十八個人,二十八雙木輪鞋一起在這樣的冰面上滑動,聲音的确不是一般的尖銳喧嚣。
所以,顧詞初發病了。
然後,一個并不懂醫的男人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
比她這個知情人的反應還要快。
且是非常正确的反應。
讓人去捂住她的耳朵。
雖然,理由是如此牽強。
樊籬在實驗他的短笛……
呵~
大概是關心則亂吧,又或者随口編的一個理由,并未多想。
樊籬的短笛,不是隻有小孩子才能聽得到嗎?
爲何顧詞初聽得到?
好,就算是新的短笛,并不是針對小孩子的,所以顧詞初聽得到。
可是,既然是對大人的,那又爲何隻有顧詞初一個人聽得到?
所以,這理由多牽強。
不如,就直接說“她對冰鞋輪子摩擦在冰面上的聲音害怕,快去捂住她的耳朵”來得幹脆。
哦,對,不行。
那樣郁臨歸會懷疑。
會懷疑這麽私密的事情,他怎麽會知道?
可如果扯樊籬,就算不懂,事後他還可以各種瞎掰搪塞。
郁臨歸一根直腸通大腦,好騙,信他。
她說不出來心裏的感覺。
她并不是擅長分析、擅長思考的人。
她也并不喜歡去瞎懷疑一個人。
如果說,方才的辨音遊戲,存在着什麽誤會。
如果說,剛剛龍吟宮裏他一力承下殺人之罪,也是爲了四王府,爲了她。
那麽,現在呢?
一個幾乎無人知道的隐疾,他竟知道。
還不能說明什麽嗎?
彎唇苦笑。
她忽然覺得,真正一根直腸通大腦的人不是郁臨歸,是她。
她比郁臨歸更加好騙,也更加信他。
舉步,她準備朝人群走過去,可是腳剛剛一擡,她就聽到了腳下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不大,但是她聽到了。
她呼吸一滞,垂目看去。
還未看清,她就感覺到腳下蓦地一空,然後整個人就跟着碎裂的冰塊急速墜下。
事情發生得太快、太突然,她根本未來得及反應,甚至都沒來得及叫喊一聲,就墜進了冰窟裏面。
刺骨的湖水瞬間将她包裹,強烈的窒息感襲來,她才意識過來發生了什麽。
冰上,因爲對症采取了措施——捂了耳朵,停了滑動,所以,顧詞初當然就慢慢地安定了下來。
她怔怔看着圍觀的衆人,意識也漸漸清明。
當意識到郁臨歸在捂着她的耳朵,她一臉的難以置信,“是四王爺告訴你的嗎?”
郁臨歸有點懵,回頭看向帝王。
帝王“嗯”了一聲,“是的,是四弟說的。”
說着,眼梢一掠,下意識地在人群中探尋那抹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