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大家的目光灼灼,郁墨夜終于想起了反抗。
“你胡說,本王根本認都不認識你!”
男子卻依舊在喘息地乞求。
“解藥……求王爺給我解藥……”
說着,又是一口鮮血嘔出。
因爲被點了定穴不能動,血水就順着嘴角漫出來,慘不忍睹。
郁墨夜皺眉。
太後最先出了聲:“老四,先将解藥給他!”
“太後娘娘,我沒有,我真的不認識他,他在陷害我,他明顯在陷害我,我爲什麽要這樣做?如果那扳指是顧詞初的扳指,顧詞初是我的王妃,我會将她的扳指放在龍吟宮裏來?我這不是在找死嗎?”
郁墨夜也是被逼急了,很激動,胸口急速起伏。
衆人聽完她的話覺得不無道理。
的确,這世上哪有自己害自己的?
太後也是面色微凝。
男子卻是顯得比郁墨夜還要激動:“你……你……你……”
胸口就像是風箱在拉、目眦欲裂、猙獰可怖......
那樣子,就像是如果沒被點定穴,就要撕撲上來一樣。
“你......你是因爲......懷疑顧詞初跟皇上有私情,所以......讓我将她的扳指放在龍吟宮裏來試探的......”
啊!
顧詞初和皇上有私情?
帝王跟自己的弟媳有私情?
所有人驚錯!
郁墨夜更是?然。
帝王眸光微斂。
顧詞初難以置信看向郁墨夜。
“我沒有!”郁墨夜再次否認,“他在瞎說。”
她不知道事情怎麽會這樣,她更不知道這個誣陷她的男子是誰的人。
竟然不惜賠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讓她墊背。
而且,這理由......
這理由......
她怔怔轉眸,下意識地看向帝王,正好撞上他深凝過來的目光。
對,深凝。
可是,除了能感覺到這一點,其餘的,她一絲也未看懂他黝黑深瞳裏面的情緒。
她從未看懂過。
他也不相信她嗎?
還是擔心自己跟顧詞初的事敗露?
見男子嘴角的血一直往外溢,太後皺眉,吩咐霍謙:“去看看四王爺身上有無解藥!”
衆人一震。
郁墨夜更是驚錯看向太後。
她的意思是搜身?
大家都甚覺意外。
畢竟是堂堂一王爺,僅因爲一個冒名頂替的窮兇極惡之徒一句話,就當衆搜身?
這若傳出去......
“母後......”
一直沉默的帝王出了聲,顯然也覺得太後此舉不妥。
“難道就任由人死了,然後死無對證嗎?”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太後沉聲打斷,不耐的語氣中明顯絞着愠怒。
末了又再次示意霍謙。
霍謙有些爲難,杵在那裏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不知該怎麽辦。
這時,郁墨夜驟然從地上站了起來。
大家一怔,正不知她意欲何爲。
下一刻便看見她開始掏自己的袖袋。
當着衆人的面,将袖袋裏的東西一樣一樣掏出來。
背脊挺得筆直,她一聲未吭。
沒做就是沒做,她掏得很坦然。
可是,她也掏得很憋屈,很難過。
掏完一邊的袖袋,再掏另外一邊。
當冷硬的、陌生的瓷瓶入手,她呼吸一滞。
大家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自是也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見她頓在那裏,太後冷聲開口:“怎麽?還是不打算拿出解藥嗎?”
這話說得......
郁墨夜彎了彎唇,輕笑搖頭,将那個不屬于她的小瓷瓶緩緩從袖袋中拿出。
是她傻了,她早該想到會這樣的。
早該想到的。
既然一口咬定解藥在她身上,就必定早已做好手腳。
是幾時放在她袖中的?她竟渾然不知。
眼前浮現出剛才在門口遇到假王德時的情景。
他拉了她的衣袖欲言又止。
是了,就是那時放進去的。
當時她的注意力都在他要跟她說什麽,所以才忽略了他的小動作。
所以,人證物證俱在,她百口莫辯了是麽。
将瓷瓶舉起,她緩緩開口,“不管你們信還是不信,這,不是我的東西!”
話落,回頭,揚手一抛,将手裏的瓷瓶扔給霍謙。
霍謙拿着瓷瓶看看帝王,又看看太後。
“将解藥給他服下,反正也逃不掉!”
出聲的,是帝王。
霍謙有些意外。
不過,他也終于不用夾在帝王跟太後之間爲難了。
“是!”
諾了一聲,他将瓷瓶擰開,倒出一粒解藥。
上前,将解藥送入已經奄奄一息假王德的口中。
全場寂靜。
所有人都看着假王德。
不出一會兒,解藥就起了作用。
男子的中毒症狀很明顯地在好轉。
氣息漸漸平穩,臉色也慢慢恢複......
衆人唏噓,看向郁墨夜的眼神就更加複雜了。
“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太後同樣深掃了一眼郁墨夜之後,率先打破了沉默,問向假王德。
男子緩緩開口:“四王爺懷疑四王妃跟皇上……”
“從最開始說起,從如何換掉王德說起!”帝王驟然沉聲,将男子的話打斷。
男子就算被點了定穴,也被帝王的口氣震得明顯一顫。
“四王爺覺得我跟王德公公的身形相仿,要求我冒名頂替掉王公公,我不同意,四王爺就給我下毒,然後威脅我,說此毒必須每日服用解藥,如果不服,就會毒發身亡,讓我必須按照他的指示做,他才會及時給我解藥,保我無虞,我實在……實在沒有辦法,我也是被逼的,請皇上,太後娘娘明察……”
“接着往下說!”
帝王冷睇着他。
男子微微抿了唇,繼續。
“前段時日,王德公公出宮随皇上一起去西南,四王爺說,機會來了,然後,讓我跟他一起,他上天明寨,我在山下找到王德,制造機會與其結識,然後騙取他的誤會,得到了關于他跟皇上的一些信息,譬如哪裏碰頭之類的,然後,我就将王德公公……”
帝王瞳孔一斂:“怎樣?”
“将王德公公藥暈,将他捆起來,關在了一個隐蔽的地窖裏,我就戴上人皮面具變成了他。”
“你的意思是王德還活着?”帝王緊聲逼問。
“是!四王爺是讓我殺掉他的,但是,我想了想,安全第一,我沒有這樣做,一,我是爲了給自己留個後路,倘若四王爺日後出爾反爾,對我不利,我有王德公公在手,就等于有籌碼。第二個考慮是,畢竟我是冒牌的赝品,對王德公公的一切不可能都盡知,若日後關于身份有什麽麻煩,我還可以從王德公公那裏獲取正确的信息,總之有備無患,所以就背着四王爺秘密将他藏了起來。”
帝王危險地眯了眯眸子,瞥着他,“你說的可是真的?”
“斷不敢有半句假話!”
男子信誓旦旦。
郁墨夜輕笑搖頭。
謊言。
想置她于死地的謊言。
可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她已經什麽都不想說了。
也不是不想,是無話可說。
“好!”帝王拂袖,“既然你也是被人脅迫,身不由已,朕答應你,隻要你說出藏王德的地方,我們找到王德,便相信你所言一切屬實,朕可以赦你死罪!”
男子眸光瞬間就亮了。
猶不相信,“當……當真?”
“當然,君無戲言!衆人當面。”
帝王揚袖,優雅地指了指在場的這麽多人。
假王德抿唇猶豫。
心中卻快速做着計較。
倘若不說,有王德在手,他們也不會輕易殺了他吧?
畢竟隻有他知道王德在哪裏。
其實,這才是當初他背着幕後那人秘密留下王德的真正原因。
關鍵時刻,可以用王德來保命。
事實證明,他的決定是正确的。
所以,說,還是不說?
原則上不說是最有利的,但是,他的情況不同,他面對的對象是帝王,是一言九鼎的帝王。
而且,他的人質隻是一個太監下人,份量夠不夠,其實他的把握并不大。
所以,一番思忖,他決定說了。
被點了定穴不能動,眸子緩慢地轉,再次一一看過視線範圍之内所能及的衆人。
同樣,衆人也在看着他。
太後面色依舊冷凝。
秦碧眉眼還是清淡。
莊妃将濃濃抱得更緊了些,唇瓣抿着,同樣看着他。
他眼珠一轉,掠開。
然後,看向郁墨夜,看向顧詞初,最後看向帝王。
“在天明寨山下的蓬萊村村西坍塌窯廠下面的廢棄地窖裏。”
“霍謙!”男子話音剛落,帝王已沉聲開口。
“在!屬下這就派人前去!”帝王還未說後面的話,霍謙就已了然他的意圖。
帝王“嗯”了一聲。
舉步上前,将手中裝解藥的瓷瓶呈給帝王,霍謙領命離開。
内殿再一次寂下。
衆人心裏又開始各自活動開了。
此去西南,大概四日,來回八日。
所以,現在是先将此人關押,待八日後,王德救出,赦放?
那麽,對于罪魁禍首的四王爺郁墨夜呢?
怎麽處理?
還有,他跟四王妃的私情,到底是不是真,會做一個說明嗎?
衆人看着帝王。
太後卻先開了口,是對着假王德的:“繼續說,關于四王爺讓你将這個扳指放在龍吟宮裏,是因爲懷疑皇上跟四王妃有私情,所以……”
“是的,四……”
“不用說了!”
假王德剛開口,就被帝王冷聲打斷。
衆人一怔。
太後更是看向帝王。
她讓他說,他讓他不用說了?
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
帝王卻并不以爲意,沒有回頭,而是鳳目一瞬不瞬,攝住假王德不放,忽然問:“直接說,你身後的人到底是誰?”
啊!
衆人錯愕。
假王德更是驚錯莫名。
就連郁墨夜都一時反應不過來。
這時,帝王才緩緩轉身,看向身後太後,對着她微微欠了欠身,“母後,此人所說都是一派胡言!除了頂替王德,将王德藏匿那裏可能是真的,也還需霍謙他們找到王德才能确定,其餘的,全部都是胡言!”
太後眯眸:“皇上的意思,他受老四威脅也是胡言?”
“是!他的話明顯漏洞百出。四王爺不會武功,身材比他矮小,如果強迫他服下毒藥?就算用計得逞,他說,此毒必須每日服用解藥,可兒臣記得很清楚,我們在天明寨總共呆了三天兩夜,就算第一天給了他解藥,再上天明寨的,最後一天是會合後給他解藥,那麽中間的一日呢?四王爺一直在天明寨,他又在山下,他沒有解藥,又是如何活下來的?”
衆人聞言,一片唏噓,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的确,這裏的确是個很大的漏洞。
郁墨夜也不得不感歎這個男人的心細和缜密。
方才這個男人說的時候,她就沒有想到。
假王德一聽,急了。
“四王爺當時給了我好幾粒的,因爲他說,他不确定自己會在天明寨呆幾日。”
帝王笑,冷笑。
“不要再在朕面前做戲了,你的這些小心思,朕清楚得很!”
太後低歎:“可是,不管怎麽說,此人中毒,解藥在老四身上,這是事實。”
“那是栽贓陷害!”帝王聲音灼灼。
“皇上憑什麽如此斷定?”太後緊聲相問。
其實,大家也有相同的疑問。
畢竟人證物證都有,不是嗎?
所有人都看着帝王。
包括郁墨夜。
隻是,她的心情有些複雜。
她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哀。
慶幸他終于出來幫她了,悲哀他出來幫她的原因,是因爲另一個女人。
因爲隻有證明了她的清白,證明假王德不是受她指使,才能證明假王德說的她指使的理由,是因爲想試探他跟顧詞初有私情,根本是無稽之談。
每每說到這裏都被他打斷。
很明顯,他想掩蓋這一點。
不想多談多講,就怕大家多想,更怕大家懷疑了去。
所以,她還是應該慶幸吧,她的清白跟這一點連在了一起。
隻是,人證物證俱在,說白,已然鐵闆釘釘,成了死局。
她也很想知道,他将如何逆襲扳倒?
隻見帝王緩緩躬身,将靜陳在她跟顧詞初腳邊的那枚避邪扳指拾了起來,薄唇輕啓,道:“就憑扳指是朕的,薩嬷嬷是朕殺的!”
一句話如同平地驚雷,在所有人耳邊炸響。
全場震驚了。
包括太後,包括郁墨夜,也包括顧詞初,還包括假王德。
隻不過每個人震驚的點不同。
太後以及其他人震驚的,就是話面上的内容,扳指是他的,薩嬷嬷是他殺的?
而郁墨夜震驚的是,他竟然用了如此極緻的方法。
薩嬷嬷到底是誰所殺,她不知道。
但是,扳指是顧詞初的,這一點很肯定。
不管是不是這個男人所殺,可他是一個帝王,親口承認自己是殺人兇手?
竟然承認人是自己所殺?
所有人都緩不過神來,帝王的聲音繼續。
“扳指是朕掉在殺人現場的,後被刑部交于母後,母後當時讓樊籬查看,朕便讓樊籬借機用了一個假的赝品換了下來。”
太後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好一會兒都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許久回過神。
想了想,當時,的确找樊籬看過。
後來,樊籬又主動過來找她,說,此類扳指都會有個角度能打開圖案。
應該是那時換掉的吧?
可是……
她猶不相信。
“你說,人是你殺的?”
“是!”隻一字,卻透着笃定。
“你說,扳指是你的?”
“是!”
“可是明明那扳指的圖案,是嶽國的神,那圖案的下面,還刻有四王妃的姓……”
“是,因爲那扳指是四弟送給朕的。”
太後一怔:“老四送給你的?”
其實,郁墨夜也有些怔住,隻不過,下一瞬,她又覺得意料之中。
不然,根本沒法圓。
所以,當太後疑惑地看向她的時候,她點了點頭。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有多複雜。
太後眉心微攏,又轉眸看向帝王:“那你爲何要殺薩嬷嬷?”
對啊!
這也是衆人的疑點。
一個是帝王,一個是卑微的浣衣局嬷嬷。
平素基本沒有交集,八竿子打不着。
而且,若真要殺,他是帝王,随便張一張口,就可以不用自己動手,置對方于死地。
又何須如此麻煩?
“因爲……”帝王頓了頓,“因爲她發現了朕的一個秘密。”
所有人一震。
郁墨夜更是震驚,震驚他再一次如此極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