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郁墨夜真是郁悶到了頂點。
難道說自己肚子突然又不痛了?
但是,月事布是必須要換的,一個上午都沒有換了,接下來長時間在馬車上更沒有機會。
而且,以防出現月事第一日來時那樣的尴尬,絕對要換好啊換好。
可……
當五王爺郁臨旋好心地前來幫她拿包袱的時候,她抱着包袱一溜煙出了樓梯邊的門。
到了恭房門口,一個回頭看到郁臨旋就站在樓梯邊上候着,遠遠地似乎在看着她這邊。
她頭皮一硬,就打開男子這邊的門簾,入了進去。
自己一身男裝也不可能去女的那邊。
所幸,謝天謝地,裏面沒有人啊沒有人。
總共有三個便坑。
她趕快跨站在第一個上面,飛快地從包袱裏面掏出先前準備好的月事布,其實也就是棉裏衣撕成的,然後将包袱往胳膊上一挽,褪下亵.褲。
躬身将亵.褲.裆裏的舊的月事布拿出直接棄于便坑裏,就快速蹲了下去。
一顆心慌亂到了極緻。
上天保佑,千萬不要有人來,千萬不要有人來!
一邊小解,一邊快速地将手裏的月事布疊好。
正欲撩起外袍的前衣擺準備放月事布,恭房内驟然一亮,有人打簾而入。
啊!
她吓得猛地站起。
驚錯擡頭,就看到郁臨旋走了進來。
“别!”她本能地驚呼。
郁臨旋頓住腳步。
她大驚失色地想要去提亵.褲,發現外袍的衣擺随着她的站起,已經垂落下來,遮住了她想要遮住的地方。
若她躬身去提,反而會撩起衣擺,反而會……所以,她呼吸一滞,緊急停了手中動作,繼續保持着站立的姿勢。
隻是……
她絕望地發現,出了幾個問題。
第一,她手裏拿的月事布掉了,就掉在腳邊。
第二,就算男子小解是站着,那她的方向也不對,也應該是面朝裏站着,可如果是大解,那也應該是蹲着,可若她蹲下去,就又遮不住某些地方。
所以,她隻能裝大解已經好了,正好站起來,而落在腳邊的布是揩屁股剩下的?
隻能這樣了。
她僵硬着身子站在那裏,背心已是冷汗涔涔,盡量讓自己面色如常,卻還是失了血色。
她看向郁臨旋。
郁臨旋也正一臉疑惑地看着她。
“四哥沒事吧?”
“沒……沒事。”
你若出去,我就沒事了。
郁臨旋不解地呶呶嘴,舉步就朝她邊上的那個便坑走。
見他站在坑邊伸手撩袍,郁墨夜腦子一嗡。
他……他這是要小解?
要當着她的面小解?
啊!
“等等!”她驚呼。
郁臨旋吓了一跳,扭頭看她,蹙眉:“四哥怎麽了?”
然後又垂眸看向她褪到腳踝處的亵.褲,疑惑更甚:“怎麽一直站着?”
她不站着還能怎樣?
躬身提亵.褲會将唯一能替她遮擋的衣擺撩起來,而且,她還要墊月事布不是。
見郁臨旋又轉回頭去,雙手伸到衣擺裏面,作勢要解亵.褲的腰帶,她猛地想起什麽。
“五弟,能去幫我找點草紙嗎?”
郁臨旋一怔。
她甚是難爲情地笑:“原本是準備用這些布塊,結果不小心弄掉地上了,髒了也沒法用,所以,我才一直站着,因爲沒有草紙,嘿嘿。”
郁臨旋甚至不能理解地打量着她,“那你早說啊,直直杵在那裏,我還以爲怎麽了?稍等一下,等我好了,就去幫四哥拿。”
郁墨夜都快要哭出來了。
先去幫她拿了再回來小解會死啊?
“五弟能先幫我拿嗎?不知道我這樣站着有多郁悶?等會兒要是被誰進來看到,那就丢死人了。”
郁臨旋無奈地搖搖頭,“好吧,我先去幫你拿。”
話落,轉身便朝外走。
見他打簾走了出去,郁墨夜才微微松了一口氣,可下一瞬又見他後退了一步回來,吓得她差點失聲叫出來。
隻見郁臨旋唇角一勾,忽然開口道。
“既然沒有草紙,四哥就應該蹲着不是,這樣站着,也難怪郁悶了,我都替四哥郁悶。”
郁墨夜心頭一撞。
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話什麽意思,郁臨旋已經複又走了出去。
郁墨夜怔了一瞬,也顧不上去想他話裏的意思,見他走了,連忙自包袱裏面再取了一塊月事布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墊于裆.内,提起亵.褲。
出了恭房,她才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方才簡直要吓死。
外面微風一吹,她打了個冷顫,這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就連手心都是濕哒哒一片。
見恭房門口的邊上有半木桶水,應該是供人淨手用的,她舀起半舀水,洗了洗手。
取了草紙回來的郁臨旋,見她竟已出來在淨手,一臉疑問:“四哥……”
“哦,五弟一走,我就想起我包袱裏面有呢。”甩了甩手裏的水,郁墨夜略顯抱歉地笑着,“我在門口等五弟。”
一轉身就蓦地看到樓梯口的邊上站着一人,郁墨夜一怔。
竟然下車了。
“皇兄……”
她走過去,剛想告訴他郁臨旋來了,還未開口,就被某人冷着臉陰測測地打斷:“難怪非要回客棧呢,你就直接說五弟在客棧不就行了。”
什麽?
郁墨夜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僅反應不過來他的話,什麽叫難怪非要回客棧?
也反應不過來他的态度,不知爲何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哦,是說她之所以要回客棧來,不是爲了拿包袱,而是因爲郁臨旋在客棧裏是嗎?
然後,還不直接告訴他郁臨旋在,所以生氣?
郁墨夜就無語了。
這不是一般的人,想法也是不一般啊。
郁臨旋又不是見不得人,她做什麽要隐瞞他在與不在?
“皇兄誤會了,我也是回來以後才碰到五弟的,”郁墨夜邊解釋邊走過去,回頭看了看,見郁臨旋已經入了恭房,“對了,皇兄怎麽知道五弟在?”
正欲問是不是剛剛兩人見過,還未開口,再一次被郁臨淵冷聲打斷:“朕沒長眼睛嗎?”
好吧,郁墨夜徹底無話可說了。
算她沒問。
郁臨旋很快就出來了。
幫郁墨夜退房的時候,他就已經吩咐了車夫,所以,出門時,車夫拉着馬車已經候在了那裏。
見郁臨淵正躬身上馬車,他朝立在一側似是等着後面上車的郁墨夜招手:“四哥,跟我一輛馬車吧,擠着皇兄多不好。”
郁臨淵身形微微一頓,入了車廂裏面。
郁墨夜看着垂墜下來輕輕晃蕩的簾幔,默了默,回頭說:“好!”
她正不想跟冷着臉的某人同車呢,雖然,其實她也不樂意跟郁臨旋同車。
但是,不得已求其次,就這樣吧。
看來兩人的确在她在恭房的時候已經見過了,不然,見了面也不會不打招呼。
彎腰上了馬車,與郁臨旋面對而坐。
不一會兒,馬車便慢慢行了起來。
見自上車之後,郁墨夜就抱着包袱,扭着臉看窗外的風景,郁臨旋彎了彎唇,忽然傾身湊了過去。
郁墨夜吓了一跳。
郁臨旋近在咫尺地看着她,“長路漫漫,如此無聊,難道不說點什麽嗎?”
郁墨夜略顯戒備地看着他,心道,說點什麽就說點什麽,湊那麽近幹嗎?是眼睛有問題嗎?
“說什麽?”她問,同時,伸手佯裝很随意地朝後推了推他胸膛。
郁臨旋便順勢坐了回去,想了想,“要不,就說四哥在嶽國的事情。”
說完,意識過來什麽,“哦,差點忘了,四哥已經沒有那些記憶了,那……說點什麽呢?”他環抱胳膊,做冥思苦想狀。
郁墨夜有些汗。
聊個天還要這樣費力地找話題嗎?
“就說四哥此次江南之行吧,聽說,案子辦得很順利,其間應該是有很多精彩的事情吧?”
郁墨夜怔了怔。
雖然對方也是他們的兄弟,且曾經還救過她一次水火,但是,她終究還是有所顧慮,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想了想,取了個中庸的回答:“皇兄英明,基本上都是他辦的,我隻是稀裏糊塗地走走過場,這些朝中之事,我不懂,也不感興趣,不說也罷,還是說說五弟吧。”
她不動聲色将話題轉移。
“我?”郁臨旋笑笑,“我有什麽好說的?”
“怎麽沒有?我長年在嶽國,對兄弟姐妹們都不了解,包括五弟,所以,想知道五弟更多的事情。”
“哦,”郁臨旋睨着她,眸光粘稠,“那想知道哪方面的呢?”
“哪方面都行。”
她又不是真的想聽,隻是想轉移話題而已。
而且,她也沒什麽好說的,就幹脆讓他說吧。
“嗯~”郁臨旋俊眉微攏,略略垂眸想了想。
片刻之後,似是想好了,擡起眼看向她,“我,郁臨旋,跟四哥一個郁,來臨的臨,凱旋的旋,年紀嘛,原則上應該比四哥小一歲。”
郁墨夜眸光微微一動,問他:“什麽叫原則上?”
那樣子,似乎還有下一句“實際上”一樣。
“哦,因爲四哥不是從小就去了嶽國嗎,我怕自己說錯了,所以加了個原則上。”
原來如此。
郁臨旋的聲音繼續:“對了,忘了說,性别,男,如今居住在五王府裏面,跟四哥的四王府隔三條街和兩個長巷。”
郁墨夜暈。
讓他說哪方面都行,他就說些這個。
“府中有人丁六十八人,包括管家、賬房、家丁、婢女,還有守衛……呃,沒有女主人,換句話說,暫未婚娶,沒有王妃,亦沒有側室,沒有通房丫頭,再換句話說,目前,無女人。”
郁墨夜再暈。
郁臨旋身子再往前一傾,湊到她的面前,“說得夠詳細吧?”
感覺到他春日青草般的氣息撩入鼻尖,郁墨夜微僵了身子不動聲色地靠向身後的車壁,想要拉開這種危險的逼近。
非常不自然地點頭,“嗯,很詳細。”
這人怎麽喜歡動不動就往面前湊?
屬狗的嗎?
不對啊,若比她小一歲,生肖也不應該屬狗啊。
“還想知道什麽?”
“可以了。”
“哦,還有,”本想就此作罷,郁臨旋卻似突然想起什麽,“我的喜好。”
“五弟的喜好難道不是說話的時候湊到人跟前?”郁墨夜僵硬着脖子問。
郁臨旋怔了怔,便笑了。
“對哦,四哥不說,我自己還沒意識到呢,想想我似乎還真有這個不良習慣呢。”
話落,終于坐回了身子。
郁墨夜沒有做聲。
你也知道這個習慣不良啊。
“我喜歡紫色,所以,十件衣袍九件紫,剩下一件就是朝服,喜歡喝白水,不喜喝茶,喜歡冬日,不喜夏日,喜歡養小動物,譬如上次的那隻燕貴犬,但是,隻養地上的,不喜天上飛的,所以,從來不養鳥,喜歡陰天,不喜晴日,還有,喜歡……女,不喜男……”
郁墨夜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什麽叫喜歡女,不喜男?
這也叫喜好?
不過,他還真的是喜歡紫色,記憶中,似乎見過他幾次,幾次都是這個顔色,隻是有時深點,有時淺點而已。
“我的說完了,四哥呢?說說四哥的喜好。”
“我?”郁墨夜彎了彎唇,默了片刻之後,搖搖頭,“似乎沒有特别喜歡的,也沒有特别讨厭的……可能跟我沒有記憶也有關。”
想起自己失去的記憶,郁墨夜低低歎。
郁臨旋凝着她,半響,開口道:“那就不說了,說點别的……”
話還未說完,郁墨夜這邊的車輪驟然碾到了什麽,車身猛地一個颠簸,朝郁臨旋那一邊重重一傾。
完全沒有任何防備的郁墨夜被甩出,直直撲向對面而坐的郁臨旋。
郁臨旋也猝不及防,本能地伸手一抵。
好巧不巧,一雙手不偏不斜落的位置,赫然是——郁墨夜的一對.胸上。
啊!
如同瞬間被一團火焰擊中,郁墨夜渾身一顫,驚錯垂眸,看向對方的手,猛地意識過來,連忙觸電一般彈離開。
所幸此時馬車已經恢複平穩,她才沒有摔跤。
耳根發熱,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她想起那日龍吟宮,郁臨歸也不小心落在她的胸口,她裹着布帶,所以也沒察覺出來。
剛剛郁臨旋應該也不會發現吧?
就在她正心驚肉跳地想着,忽然聽到郁臨旋的聲音傳來:“布帶沒裹緊呢。”
什麽?
因爲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也沒太聽清楚,她怔怔擡眸,疑惑看向他,猛地意識過來什麽,瞳孔劇烈一斂,大駭:“你說什麽?”
“我說你今日布帶沒裹好,這樣很容易穿幫。”郁臨旋面色跟他的語氣一樣随意坦然。
郁墨夜腦子一嗡,徹底石化。
懷裏抱着的包袱跌落在地上。
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臉色煞白,唇瓣抖動,舌頭打結得厲害,連話都不會說了:“你……你……知道什麽?”
郁臨旋一臉無辜,似是對她的大驚失色很不能理解,“也沒知道什麽,隻是知道四哥是女扮男裝的。”
啊!
郁墨夜吓得魂飛魄散,連忙撲過去,捂他的嘴。
郁臨旋沒有躲開她的手,就被她捂着,隻噤了聲,看着她。
她也氣喘籲籲地看着他。
好一會兒,兩人都沒再說話。
許久,郁墨夜才慢慢緩過神。
松了郁臨旋的嘴,一屁股跌坐在軟墊上面,唇瓣蠕動了半天,才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
“你......是幾時知道的?”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郁臨旋回得坦白。
郁墨夜一怔,第一次見面?
那應該是在宮裏爲她舉辦的洗塵接風夜宴時。
“你如何知道的?”
記得當時出了一場太後用蛇膽酒确定她身份的糾複,可她并未表現出什麽異常啊。
連太後跟郁臨淵這兩隻千年狐狸都沒起疑,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方才給四哥介紹自己的時候,忘了介紹最重要的一點了,就是我的特長,從小到大,男人女人隻要我看上一眼,無論喬裝得多好,一眼便識破。”
郁臨旋唇角輕勾,眸含笑意,黑沉的瞳裏星光點點。
郁墨夜聽得卻是如同瞬間被一盆冷水兜頭淋下來,打了一個寒顫。
有這樣的特長?
也可怕了吧?
“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不是在四哥身上已經證明了嗎?”
郁墨夜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腦子裏有些空白。
她忽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那你有沒有告訴别人?”
“沒有!你放心,我絕對替你保密!”
郁臨旋凝着她,目光堅定,口氣笃定,還朝她立誓一般豎起了兩指。
郁墨夜有些不相信地望進他的眼底。
似乎……不像撒謊。
“你爲什麽要這樣做?換句話說,爲什麽對我那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