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皇兄,我忘了問,有隐衛嗎?四周有沒有隐衛?讓他們看到了也不好……”
“沒有。”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男人已經出聲将她的話打斷。
見她還探着腦袋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樣,他低低一歎:“有老九的人在,隐衛朕早已讓他們撤了。”
郁墨夜細細睨了睨他臉色,見似乎不像是騙人的樣子,這才将一顆心放進了肚子裏。
門簾再次放下,郁墨夜轉身便跑。
邊跑邊将包袱放在身後擋在長袍的下擺上。
馬車内,男人微微垂目,大手将自己前襟的衣擺放下來。
一片纖塵不染的雪白中,一朵殷紅,如盛開的梅,突兀、刺目。
男人抿了抿唇,望着那一朵血漬,良久,一動未動。
這廂郁墨夜一直跑到密林深處,确定絕對安全了才停下來。
褪下亵.褲一瞧。
果然是月事來了。
包袱裏沒有随身攜帶用于月事的棉布,她隻得将一件幹淨的棉裏衣給撕了,然後疊好,放在下面處理好。
換了幹淨的亵.褲、幹淨的袍子,髒的也不敢往回帶,直接丢在了林子裏。
待一切處理妥當,她才從密林裏出來。
打簾上了馬車,她才發現男人竟然也換了一身衣袍。
方才明明是一身白衣,如今換上了明黃龍袍。
她怔了怔。
而與此同時,男人也發現她換了衣袍,且當即就開口問了:“做什麽換了衣服?”
她本想回他因爲沒跑得及,拉褲裆裏了,後自己都覺得太過粗鄙,實在難以啓齒。
略一思忖,道:“跑得太急,袍子被密林裏的枝杈荊棘鈎挂破了。”
邊說,邊貓腰回到自己的位置,然後問他:“皇兄呢?皇兄做什麽也換了衣服?”
男人淡然地“哦”了一聲,“以前是要隐藏身份扮黃三,如今已經做回了帝王,自然得穿龍袍。”
郁墨夜拂了衣擺,坐到軟墊上,面上敷衍地點點頭,心裏卻在思忖着,等到了,得想個辦法将這個軟墊也拿下去處理了才行。
因爲神遊界外,以緻于男人問她:“如今感覺好些了嗎?”她都沒聽到。
直到馬車驟然行起,她的身子一晃,她才怔怔回過神來,感覺到男人似是在跟她說話,連忙疑惑問他:“什麽?”
男人指了指她的腹,“好些了嗎?”
本想回他沒事,可略一計較,說出來的就變成了:“還是有些不舒服,皇兄看書吧,我想休息一會兒。”
其實,除了搪塞他,不想再跟他過多糾纏之外,她也的确是有些不舒服,想休息。
男人“嗯”了一聲,指了指一側比較寬敞,且放着薄被的地方,“去躺躺吧。”
“謝皇兄。”
郁墨夜也不跟他客氣,關鍵是不想再相對無言的尴尬,遂挪了身子過去。
打開疊得方方正正的薄被,和衣躺了下去,面朝着車壁背對着他而睡。
男人看了她的背影片刻,收了目光,再次垂眼看向書中書卷。
車廂裏再一次靜了下來。
郁墨夜聽着書卷不時翻過一頁的聲音響起,恍惚間又回到了昨夜。
昨夜也是現在這樣的情形。
她躺着,在他的榻上躺着,他坐在燈下看着賬簿,也是這樣不時翻動一頁。
一切依舊,人也還是那人。
可是,隻有她知道,一切都變了。
她再也回不去昨夜。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是不知時辰,她是被男人喚醒的。
睜着惺惺忪忪的大眼睛,她懵懂地看着馬車的車頂,然後緩緩扭頭,看向将她喚醒的男人,擡手揉了揉迷蒙的眼睛,好一會兒,才似乎終于将他認出來,喊他:“皇兄……”
軟軟的聲音還帶着沒睡醒的甕啞。
男人看着她,眸光微微斂了斂,凝了片刻,才将視線轉開。
“已經到忘返鎮了,今日就宿在這裏,明日再趕路。”
“哦。”郁墨夜乖順地爬着坐起身,還沒有完全睡醒的她,就像是一隻慵懶的小貓,男人又看了她一眼,起身,先下了馬車。
郁墨夜擁着薄被坐在那裏回了回神,待完全清醒過來,才起身。
見男人已經下車,便卷起那塊沾染了經血的坐墊,塞進自己的包袱裏。
裹得嚴嚴實實的,才提着包袱下了馬車。
外面陽光猶在,還是下午的光景。
她驚訝地發現馬車所停之處,不是客棧,而是停在一家别院的門口。
獨門獨戶的别院,左右也沒人家,很雅緻,也很清靜。
她發現其餘人已經下了馬車,進了院門。
樊籬扶着王德,青蓮就過來說要幫她拿包袱,她沒讓。
青蓮告訴她,爲了不驚動忘返鎮的官府和百姓,帝王讓樊籬尋一不打眼的清幽之地,樊籬便找了這家住處。
而九王爺郁臨淵也奉帝王之命帶着五千兵士駐在忘返鎮邊上的偏僻之地,沒跟着一起。
他們來忘返鎮主要是給王德治病。
院子裏一對中年夫妻跪伏于地。
聽樊籬介紹,是這家别院的主人,姓陳。
帝王走在前面,上前對着男主人虛虛一扶:“二位快快請起,這兩日就得麻煩二位了。”
夫妻二人受寵若驚,激動得話都說不出,隻一個勁地道:“是草民的榮幸,草民的榮幸……”
看得出來,夫妻二人都是實在人。
也看得出,此戶人家家底還算殷實,院落并不小,建得也甚是别緻,收拾得也清爽幹淨。
聽樊籬介紹,夫妻二人平日除了種田種地,還捕魚賣魚,隻是現在冬日,就歇着。
夫妻兩将大家迎進屋,就一一給衆人安排廂房。
帝王、她、樊籬、王德、青蓮,還有兩個車夫,一起七人。
六間廂房,兩個車夫一間,其餘五人一人一間。
郁墨夜的左隔壁是樊籬,右隔壁是帝王。
各自回房。
将王德安頓好,青蓮便回了廂房,自随身帶的包袱中将各種草藥拿出來,然後給配治療風寒的藥。
因背對着門口,又太過專注,連帝王走進來也沒有察覺。
直到帝王“咳咳”清了清喉嚨,她才發現,微微意外之餘,連忙躬身行禮:“皇上。”
“朕問你個問題……”
帝王負着手,雖是問她,卻沒有看她,且話說了個開頭,又頓住,似是在組織語言,在想如何表達。
“嗯,皇上請問。”青蓮心中疑惑更甚。
這個男人這樣,可是她從未見過的樣子。
特别是這種表情,她從未在他的臉上看到過,從未。
一向是遠籌帷幄、天下盡掌、天神一般的存在。
在他的臉上,有的隻會是淡定從容、氣定神閑、傲踞睥睨。
幾時看到他這般猶猶豫豫、吞吞吐吐、似想問又有着顧忌、似要說卻又不知道如何表達的樣子?
第一次。
她看着男人,等着他開口,卻見他低低一歎:“算了,沒事。”
話落,人已轉身,舉步朝門口的方向走。
青蓮怔了怔,看着他出門的背影,連忙追了兩步,“皇上有什麽但問無妨,隻要青蓮知道的,青蓮定如實相告、絕不欺瞞。”
“沒事。”
男人腳步未停,頭也未回,徑直出了廂房。
留下青蓮一人站在那裏半天沒回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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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間廂房裏,郁墨夜将包袱放下,觀察了一番房内。
雖家具不多,可該有的都有。
床榻、矮榻、桌案、椅凳、衣櫥、梳妝台、一應俱全。
連沐浴的屏風都有,屏風後是沐浴用的大浴桶。
另一個牆角落拉了一幕布簾,簾子後放着恭桶。
也不知樊籬怎麽找到的,她甚是滿意。
坐着休息了一會兒,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見時辰還早,太陽還老高,又無事可幹,她便出了廂房。
院子裏陳氏夫妻二人正在井邊打水,她拾步走過去:“請問兩位,離你們家最近的醫館怎麽走?”
夫妻二人怔了怔,又互相看了看。
男主人回道:“出門左拐,一直走到街上,然後右拐,在第一個交叉路口,就有一家醫館。”
郁墨夜謝過兩人便出了院門。
看着郁墨夜的背影,夫妻二人又疑惑地互相看了看,嘟哝道:“怎麽一個一個都問醫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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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地處幾條路的交叉中心之處,又因長期以來的口碑甚好,胡氏醫館一直生意不錯。
郁臨淵走進去的時候,館内看病買藥的人就不少。
兩個坐堂大夫,前面都排着隊。
郁臨淵也排了過去。
雖都是來看病的,但是,他的出現還是引起了不小的反應。
就算臉上還頂着兩條傷痕,依舊掩不住眉目如畫、俊美如俦,就算已換下了龍袍,隻着一件尋常的青衣軟袍,也還是藏不住渾身散發出來的那種氣質。
就那麽随随站于人群中,就已是讓人覺得尊貴如皇,打眼得很。
進來的、出去的、男的、女的,都會看上他一眼。
終于輪到他了。
中年大夫讓他坐下,見他臉上兩道溝渠,很明顯是新傷,以爲他是來看抓傷的。
正欲開口詢問,卻見他自袖中掏出一錠整銀,放在他面前。
大夫眼睛一亮,郁臨淵開口:“可否借一步看病?”
大夫怔了怔。
原來不是看抓傷的。
起身,“請随我來!”
大夫将他帶進大堂側邊的檢查室。
“是不是看男人那方面的隐疾?”
大夫一邊問,一邊示意他躺到矮榻上去。
心裏卻忍不住惋惜,真是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世上之事豈能十全十美,長得如此高大、一表人才、風姿闊綽的,竟有這方面的毛病。
郁臨淵擡手扶額。
“我很正常,并無隐疾,我隻是想讓你給我配一副藥。”
大夫一愣:“什麽藥?”
隻見男人抿了抿唇,似是有些難以開口,猶豫了一瞬,才道:“房.事過激,女方流血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