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正題了。
郁墨夜跟男人對視了一眼,便随着其餘兩對夫妻一起跟在那個主事女人的後面。
緩緩前行中,男人回頭,眯眸遠眺了一眼。
成衣坊的建築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一行人跟在女人後面,穿過長長的回廊,穿過亭台樓榭,穿過假山,又走了很長一段花徑,才終于來到一處建造和裝修都十分雅緻的樓宇前。
女人讓他們先等在外面,她進去禀報。
郁墨夜的一顆心又開始緊張激動起來。
沒過多久,女人就出來了,讓大家稍安勿躁,說柳坊主馬上便會出來見大家。
郁墨夜怔了怔,轉眸看向男人。
看來這個柳莺莺是個非常謹慎的主兒,大廳都不讓人進,就讓大家都等在外面,甯願自己出來見他們。
男人遞了她一個眼神。
要命的是,她沒懂。
正欲打算暗示他讓他表達清楚點,卻聽到有腳步聲傳來,且不是一人的。
随着衆人一起循聲望去,就看到兩排婢女整齊有緻地自裏面緩步走出來。
走到門口後,兩排婢女又自覺地羅列在門外的兩側,眼觀鼻鼻觀心、恭敬而立。
好大的架子和陣仗。
郁墨夜撇撇嘴,這在宮裏,連皇後出來她都沒見過如此。
而且,得到柳莺莺的親自接見是此次活動勝出者的其中一個獎勵,可想而知,此人平素的身份地位。
正感慨着,女子婀娜多姿的身影入眼,杏色小襖、同色長裙,外披雪白狐裘,裙裾輕曳,款步而來。
郁墨夜的目光瞬間就被吸引了過去。
女子眉如黛、唇如櫻,妝容精緻,一張小臉微揚,丹鳳眼中眼波流轉,帶着一股子清傲之氣。
果然不愧是成衣坊的坊主,那一身的搭配也是美到了極緻。
而且,不似普通的女裝裁剪寬松,無論是小襖還是長裙都非常修身,讓年輕女子凹凸有緻的身材盡顯。
随着走動,柳腰款擺,更是說不出的風情魅惑。
難怪能成爲江南府尹的姘.頭,且是最信任的姘.頭,的确有她的過人之處。
一般男人對于這種女人都是沒有抵禦力的吧?
眼角一斜,下意識地睨向身側的男人。
果然就看到男人目光凝落在娉婷而來的女人身上,目不轉睛。
隻不過面色很淡,看不出一絲情緒。
女人在兩排婢女中間停住腳步,站定,水眸生輝,一一從三對夫妻的臉上走過。
郁墨夜發現,在看到她身側的男人時,女人潋滟眼波微微有一絲漾動。
當然,這無可厚非,郁墨夜表示理解。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看到風姿闊綽的男人多看一眼也正常。
男人站在他們之間,的确太打眼,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旋即她又發現這比喻不對,怎麽能是鶴立雞群呢?那她豈不是成了雞?
正心裏呸呸着,前方女人出了聲。
“本人柳莺莺,江南成衣坊坊主,首先感謝各位對江南成衣坊的支持,同時,也恭喜各位取得了最後的勝出。”
女人聲音清潤如風,帶着一絲粘人的磁性,卻又帶着幾分拒人千裏的清冷。
很極緻很特别的聲音,也很吸引人的聲音。
郁墨夜又斜了眼身側的男人。
先前讓他幫個忙,嘴皮子都說破了,都不願意,此次,她一提出,他就同意了。
明明這次的任務最難最艱巨,前面的還都隻是舉手之勞。
而且,在方才的比賽中,那是各種拼盡全力地幫她,隻爲取得最後的勝利。
莫不是就是爲了此刻一睹此女吧?
“下面本坊主就兌現承諾,将重金獎于各位。”
前方,柳莺莺的聲音還在繼續,末了,又側首吩咐邊上的婢女:“去取來!”
婢女剛進屋,就聽到不遠處傳來沸騰的人聲。
衆人一怔,包括柳莺莺。
聲音越來越大,有紛沓的腳步聲,還有驚慌的叫喊聲。
隐約能聽到的是……
“起火了——”
“成衣庫房起火了——”
“快,快,快滅火!将所有的人都喊過來......”
起火?
還是成衣庫房?
幾人驚錯。
柳莺莺更是小臉一變,沉聲吩咐身側的婢女:“快去看看怎麽回事?”
“是!”婢女領命而去。
“坊主,我也去看看!”那個帶領衆人過來的主事的女人也随着婢女一起跑着離開。
空氣中飄來燒焦的味道。
見柳莺莺抿唇看向一個方向,衆人也循着仰臉看過去,隻見不遠處的天空有黑色的濃煙冒起。
看來火勢不小。
柳莺莺秀眉一蹙,“你們且先等一會兒!”
話落,拔腿就準備往出事地點去。
這時,一個成衣坊坊員裝扮的女子急急跑過來,“柳坊主……”
然後,上前,湊到柳莺莺耳畔,隻手掩嘴,一番耳語。
沒人聽到她們在說什麽,隻知道柳莺莺聽完之後,水眸裏眸光一寒,也不再往出事的地方去,而是扭頭就往回走,快步入了自己所住的這座樓宇。
衆人都不知怎麽回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男人看了一眼郁墨夜,郁墨夜會意。
然後,回頭,看向起火的方向,突然伸手一指,大叫道:“快看,那裏,快看那裏!”
衆人一震,全部都循着她所指的方向看過來。
包括守在門口的幾個婢女。
“什麽?”看了看,除了濃煙,沒看到什麽,有人就問。
“一個人!”郁墨夜目不轉睛。
“什麽人?”
“肯定是那人放的火,你們看,在那裏!”郁墨夜還是笃定地指着那個方向。
不僅如此,還一本正經往前跑了幾步,“那,看到沒?就在那裏,那些樹那裏。”
衆人便也跟着一起湊到前來,想看個仔細。
郁墨夜眼角餘光所及之處,看到黃三白衣一閃,身輕如燕,已經悄無聲息地入了柳莺莺的樓宇,便微微松了一口氣。
“哪裏?在哪裏?”
“是啊,我怎麽也沒看到?”
大家湊了又湊,瞧了又瞧,還是什麽都沒看到。
“已經飛走了,”郁墨夜放下揚起的手臂,轉眸看向幾人,眸子裏還帶着未褪的震驚和慌懼,喃喃道:“好可怕的輕功,就像是能騰雲駕霧,而且……而且似乎朝我們這邊來了……”
說完,臉色一變,似乎才回過神,“不行,安全第一,獎金我不要了,反正扣了之後也沒多少,還是趕快離開這種是非之地……”
與此同時,她又忽然朝來時的方向喊道:“夫君,怎麽一個人走?等等我!”
一副黃三正在前面離開的樣子。
反正那方向正好有個拐角,等衆人循聲望過去,看不到人,以爲人已經拐過去了,也不會懷疑。
“等等我——”
邊喊,郁墨夜邊朝那個方向跑着追過去。
沿途遇到急急忙忙奔走提水滅火的人,也無人有暇管她,她一口氣跑出了江南成衣坊,并躲到了隐蔽處,才雙手撐着腿、弓着腰上氣不接下氣直喘息。
終于出來了。
是的,這一切都是她跟黃三的計謀。
确切地說,應該是黃三提出來的,她分析後覺得可行,兩人便決定這樣實施了。
取得活動的勝利,能見到柳莺莺,隻是計劃的第一步。
拿到賬簿才是最後的關鍵。
可賬簿藏放在哪裏都不知道,又如何拿?
江南成衣坊那麽大,想要去找,無異如大海撈針。
而且,既然如此重要的東西,定然是藏得嚴實,又豈能讓旁人輕易找到?
所以,黃三說,除非柳莺莺自己告訴他們藏的地方,否則别想找到。
柳莺莺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告訴他們藏的地方?
黃三說,柳莺莺當然不會告訴,但是,可以想辦法讓她告訴。
然後問她,如果知道有人要盜取賬簿,柳莺莺的第一反應是什麽?
她設身處地地想了想,覺得,如果是她,她肯定首先會去确認一下賬簿在不在,并确保放得安全,或者随身帶上。
這般一想,她當即就明白黃三的意思了。
所以才有了方才的那一出。
火是黃三讓那個啞巴随從想辦法放的。
目的主要是爲了引起柳莺莺的注意,順帶引起成衣坊的混亂。
然後,又讓人以江南府尹的名義緊急送口信過來,說,有人想對賬簿下手。
那個過來跟柳莺莺耳語的應該就是傳遞這個消息。
如此一來,柳莺莺肯定以爲放火意在調虎離山。
既然調虎離山,那麽肯定是知道了賬簿藏在那裏才會調虎離山,所以,她定然要緊急去确認賬簿還在不在。
他隻需要不動聲色尾随就可以找到。
他武功高強,說後面的交給他去辦就好,她隻需要分散大家的注意力,給他創造尾随的機會就行,然後,讓她想辦法先離開,因爲她不會功夫,免得麻煩。
所以,她才在那裏大呼小叫說看到了放火的人,然後,一口氣跑了出來。
也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正在她探頭探腦,想看向成衣坊門口的時候,後腦忽然被人一拍,她吓了一跳,驚錯回頭。
一襲白衣入眼,黃三正站于她身後,微勾着唇角看着她。
看到是他,郁墨夜舒出一口氣,後怕地拍拍胸口:“吓死我了,你從哪裏出來的?”
男人揚指指了指上面。
郁墨夜怔了怔:“天上?”
男人“嗯”了一聲。
郁墨夜想了想,也對,這厮輕功了得呢。
剛剛騙衆人的時候,她說有人騰雲駕霧,其實就是以他爲假想的對象。
“對了,”她想起正事,“賬簿拿到了嗎?”
“當然。”男人自袖中掏出一本紙簿,朝她揚了揚。
郁墨夜眸光一亮,“你太厲害了,本王一定會重重嘉獎你!”
說完,伸手作勢就要接過,卻被男人手一縮,她驟不及防,整個人就失去了平衡,撲撞進了男人懷裏。
鼻梁撞上男人堅如磐石的胸膛,痛得她“啊”了一聲。
耳邊有低笑聲響起:“這就是王爺的嘉獎?”
汗。
郁墨夜捂着鼻子,推了他一把,沒好氣地道:“還不是你,給本王!”
一把将賬簿接過,随手一翻,還真是密密麻麻都是銀兩進出收支記錄。
“還是我先替王爺保管比較安全。”男人朝她伸出手。
“不用!”郁墨夜将賬簿一合,卷了卷,就揣進了自己的袖中。
此物太重要了,還是她自己保管吧。
男人看了她一眼,也沒有強求,回頭看了看成衣坊的門口,道:“我們快走吧,柳莺莺被我點暈在那裏,她們可能很快就會發現。”
“嗯!”忽然想起什麽,郁墨夜眼睛一斜,促狹地睨着他,“美得如此不可方物,你也下得了手?”
“可不是,”男人勾起唇角,絕豔一笑,“還不是怕王爺在這裏久等,不然,人被點暈了,正好下手。”
郁墨夜冷哼,帶頭走在前面,“那你回去啊。”
男人接得也快:“下次吧,這次怕來不及,我每次都比較久的。”
郁墨夜反應了片刻,才明白那句“每次都比較久的”是什麽意思?
頓時臉就紅了個通透。
若不是不想讓他發現自己是個女的,她真想罵他幾句。
原來前段時間,裝得像個冰山一樣,是假斯文哦。
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隻當沒聽到。
所幸她走在前面,他也看不到她的羞窘。
那從這句話來看,他是不是已經娶妻成家了呢?
兩人按照原本的計劃,沒有走街上的大路,而是順着成衣坊後面的一座山而上,因爲山那邊下去不遠就是他們住的驿站。
雖然走一些彎路,但是安全。
可是沒多久,郁墨夜就發現這個決定是錯誤的。
男人會武功沒事,她可是個平時路都走得不多的人,爬到半山腰的時候,就已經是累得不行。
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大口地喘着粗氣:“不行了,不行了,先歇會兒,你幫本王去看看有沒有水搞點來喝喝,本王的嗓子都冒煙了。”
男人徐徐環視了一圈,蹙眉,“要不,我背王爺吧。”
“好啊!”
能讓這個男人折腰,那簡直是不要太開心的事哦。
她自是求之不得喲喂。
似是沒想到她答應得那叫一個爽快、一個毫不猶豫,男人凝着她:“王爺故意的?”
“怎麽可能?”郁墨夜眉眼彎彎,笑着擺手。
末了,又撐着身子從地上站起,然後朝他招招手,再又指了指自己身前,示意讓他過來,站到她面前來,背她。
男人有些不情願,卻是走過來,背對着她,半蹲下了身子。
郁墨夜拍了拍他的背:“太高了,再低點!”
在郁墨夜看不到的方向,男人已是沉了臉,耐着性子又傾下了一分。
郁墨夜甚是滿意地挑挑眉尖。
雙手搭上他的肩,正欲跳上他的背,卻驟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臉色一變。
哎呀,不行!
如果背着,她的胸口勢必會貼着他的背,特别是下山,絕對是貼着的,那就難保不會被他發現她是個女的。
今日在她胸前的衣袍上剪洞修花,已經是讓她心驚肉跳了。
不行,絕對不行。
“算了,你還是先去給本王找點水吧,本王快渴死了,等會兒死在你的背上,你就難逃其咎、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複又坐了下去。
雖然是半開玩笑,但是,她是真的很渴。
方才從柳莺莺住的地方一口氣跑出那麽大的成衣坊,已經是口幹舌燥了,如今喉嚨裏更是難受得緊。
男人直起腰身,回頭冷了她一眼,“王爺若是死了,我就直接棄屍在這山上,神不知鬼不覺,還有什麽其咎難逃?”
“你敢!”
“王爺敢死,我就敢棄!”
男人說着,已經舉步朝一旁地勢比較低的地方走去,忽然,又回過頭,朝她伸手一指:“就在那裏等,不許亂跑!”
那口氣強勢霸道得不容人有半分拒絕。
郁墨夜怔了怔,回神。
竟然命令她?
她可是堂堂王爺!
這世上也就隻有郁臨淵可以這樣對她好不好?
而且,讓她等在那裏就等在那裏,什麽叫亂跑?
“亂”字能這樣亂用在她的身上嗎?
張嘴正欲數落他幾句,卻發現哪裏還有他的身影?
******
郁臨淵順着低窪的地方往前找。
這已經都到了半山腰,又無山澗,哪裏那麽好找水?
現在也隻能看看有無泉水或地下水。
時值冬日,草木皆枯,如果是其他季節,還可以循着草長得茂密的地方去尋。
忽然,他耳廓一動,敏銳地捕捉到身後有腳步聲響起。
眸光微微一斂,他不動聲色,繼續往前走着。
正打算趁對方不備,猛地一個回頭擒向對方,身後之人卻已是先他一步出了聲:“皇上。”
他一怔,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