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衆人想着他取剪刀來是做什麽的時候,隻見他雪袖驟然一揚,剪刀脫手而出。
啊!
大家臉色一變,見剪刀飛向人群,正欲躲避,卻隻見剪刀就像是長了眼睛一樣,隻從人縫中快速掠過,并未碰到任何人。
耳邊“咻咻”,剪刀快如閃電,繞院中飛旋一周後,男人展臂伸手,将其穩穩地接于手中。
好強的武功!
衆人驚歎的同時,高高提起的心也紛紛放下。
隻有一人腿下愈是發軟,那就是那個撞郁墨夜的女人。
她緊緊攥着被郁墨夜拉下,她又自己拾起來的紅蓋,指節泛白。
她想,這個男人肯定故意将武功展示給她看的。
肯定是的。
吓得她連再次将紅蓋蓋上頭都不敢,她怕,至少現在還能看着,一旦蓋着蓋頭,什麽都看不到,她會更加恐懼。
所幸男人将剪刀收回後,并未有進一步的舉措。
這時,一直主事的那個女人朗聲開口:“各位都好了嗎?好了活動就繼續!”
她的話音落下,男人淡然的聲音響起:“稍等!”
女子跟衆人皆是一怔。
出聲之人正是拿剪刀的男人。
郁墨夜也是看着面前的人,不知他意欲何爲。
正打算說話,卻見男人忽然伸手撚起她胸口的衣袍,另一手執起剪刀,伸向破洞的洞口。
郁墨夜一驚,以爲他要将洞口剪開,大駭,正欲阻止,卻發現,他隻是在修理着那個洞。
因爲男人是背對着大家,又身形高大,完全擋住了衆人的視線,大家都不知道他在做什麽,一個一個伸長脖子、探頭探腦,還是看不出名堂。
隻有當事人郁墨夜看得真切。
他在用剪刀最前面的那一點點刀尖尖,很小心翼翼地修理那個破洞。
因爲位置正是她的胸,又加上衣袍沒脫下來,就穿在身上,剪刀的冷硬不時碰到她的柔軟。
雖然隔着中衣和裏衣,但是,她卻還是感覺到似是有煙火一下一下襲過神經。
特别是男人的俊臉就在咫尺,熱熱的氣息撩打在她的面門上,讓她的身子繃得緊緊的,耳根也慢慢地燙了起來。
她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太重,垂眸凝着男人白璧纖長的手,又擡眼凝着男人一臉專注的樣子,生怕被他發現了自己真的是個女的。
直到原本不規則的破洞在他的剪刀下修出一瓣一瓣的弧度,她才終于明白過來,原來,他是将那個洞,變成一朵花的樣子。
然後,隻手托着下巴,凝目看着她的身前,忽的伸指一點,點在她胸口的另一個位置。
她心尖一抖,正欲不動聲色後退一步避開他的手,卻又發現他在下一瞬,撚起了那裏的衣料。
然後手執剪刀,在原本沒有洞的那個地方,剪出一個洞來。
再修出一朵花的造型。
如此,他一連剪了五個。
每一個随随一點,她都心驚肉跳。
好在偷偷看他,并未發現異樣表情。
男人又側首拜托那個攙扶她的女人:“勞駕去門口将簽名的筆拿來一用,可否?”
女人自是欣然。
筆很快取來,男人伸手接過,微微傾了身子,揮毫輕描,筆尖自她白衣上走過。
寥寥幾筆落下,流暢又随意。
收筆時,郁墨夜驚奇地發現,一副花開枝頭,銀蝶戀花的畫面赫然呈現。
黑色的枝杈、紅色的花朵,銀色的蝴蝶盤旋不去。
郁墨夜呆了。
不僅她呆了,全場都呆了。
因爲畫完之後,男人将毛筆還給邊上的女子,便彎腰去拾撿被郁墨夜扯丢在地上的紅蓋頭,擋住全場視線的高大身影如此一躬,大家就完完全全地看到了那副傑作。
三個完全不同類型的東西,一個是破洞,露出裏面紅色的中衣,變成了花朵。
另一個是作畫,筆尖輕淺畫出,成了花枝。
再一個就是刺繡,是袍子上原本的設計,銀線繡成的蝶。
如此三物巧妙地結合成了一副美不勝收的畫卷。
郁墨夜也正在心裏面佩服得五體投地,眼前忽然一暗,男人再次将紅蓋蓋在了她的頭上。
然後,就聽到他的聲音在面前響起:“久等了,多謝,請繼續!”
顯然是對那個主事的女人說的。
下一刻就聽到女人朗聲道:“好,先請你們十位丈夫用秤杆挑下你們妻子的蓋頭,重溫洞房花燭那夜,揭下蓋頭,滿眼傾心的那一刻的美好記憶。”
那個推郁墨夜的女人不得不将蓋頭蓋在自己頭上。
十個男人依言接過小秤。
郁墨夜卻是忽然心跳突突起來。
那感覺很奇怪,似是有些緊張,有些窘迫,又有些期待,還有些荒唐好笑。
秤杆已進入視線,郁墨夜本是抿着唇,低垂着眉眼的,忽然覺得不對,自己不能害羞,不能表現女兒态。
所以,就在眼前一亮,秤杆将紅蓋挑下的那一瞬間,她緊急擡起臉,瞪大雙眼、直視前方。
或許是舉措和表情太過突然和誇張,吓了拿秤的男人一跳。
郁墨夜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就連忙柔和了幾分面部線條。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又是瞪眼,又是收斂的,看花了眼睛,她好像看到男人唇角一斜,笑了似的,待再看,卻又沒有。
那一刻,她又一次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這時,主事的女人再一次朗聲開了口:“夫妻之道,本就是同甘共苦,本就是柴米油鹽,本就是平凡的一日一日、年複一年,或許做夫君的已經忘了當年揭下妻子的蓋頭時,心頭的那份驚豔和激動,做妻子的也已經忘了當年被揭下紅蓋時,自己的那份期盼和嬌羞,今日,我們江南成衣坊,有此一舉,就是爲了讓你們找回那一刻的感覺,我們也相信,一定會讓你們變得越來越好。”
場下再一次掌聲雷動。
主事的女人一臉滿意,“好了,蓋頭已揭,你們感覺如何你們自己知道,我們繼續。”
末了,回頭吩咐後面:“端上來!”
隻見十個統一着裝的女子手端托盤魚貫入場。
每個托盤上擺着兩個精緻的雕花杯盞。
香氣四溢。
衆人很快就反應過來。
是酒。
喝合卺酒!
男人自是也意識到了,漆黑瞳孔倏地一縮。
郁墨夜望着緩緩端至面前的酒盞,心裏忽然想起了一人。
一個不能喝酒的男人。
她在想,他如此滴酒不沾,去嶽國參加國宴也不知是如何應對的?
當然,精明如他,又何須她來操這份心?
算算時日,現在應該已經回朝了吧?
就算沒有回朝,應該也在回朝的路上。
想到這裏,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臉色一變。
她就是從嶽國回朝的路上遭遇了變故,而他這次,聽說就帶了王德一人,也沒帶個護衛,不會有危險吧?
不會,不會,她又當即否定。
他那麽高的武功,一般人根本無法近身,不像她。
她兀自想心事想得專注,也沒注意到所有人都已經端起了杯盞,包括身側的男人,直到男人喚她:“墨玉……”她才回過神來。
對上男人探究的眸眼,她一時也忘了掩飾,讪讪笑道:“不好意思,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誰?”端起托盤上她的那杯酒盞遞給她,男人随口問道。
“你不認識,”伸手将酒盞接過,郁墨夜道,“一個不能喝酒的男人。”
男人眸光微微一斂。
這時,主事女人的聲音再度響起:“請各位夫妻對飲了這杯酒,從此相守白頭、長長久久!”
夫妻們紛紛碰杯飲下。
郁墨夜跟男人自是也不例外。
杯盞很小,酒水也不多,郁墨夜仰脖一口飲盡。
見面前的男人亦是仰脖飲下,她微微一笑,欲将空盞放于托盤中,卻蓦地感覺到後腦一重,是男人忽然伸手扣住她的腦袋,将她壓向自己,然後低頭,在她錯愕的目光中毫無預兆地吻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