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不是黃三?
剛剛靜下來的人群再一次***.動起來。
完全不知道什麽情況。
官兵要抓的人是黃三,既然不是黃三,爲何要自己承認自己是黃三?
有病?活膩了?或者是頂罪?
郁墨夜就更加蒙了。
他不是黃三?
什麽意思?
是說他冒充黃三?
還是說,黃三是他杜撰的一個名字?
爲首的那個官兵見男人微抿了薄唇,第一次沒有立即接自己的話,以爲自己正中了他的要害,所以心虛。
得意一笑,繼續道:“這麽說吧,他!”
揚手一指,指着身邊的明珠的那個惡棍大哥道:“紀明南,今日來府衙報案,說自己的妹妹紀明珠失蹤了。”
妹妹失蹤跟此人不是黃三的關系在哪裏?
場下衆人聲息全無,都好奇地等着官兵繼續。
當事人黃三亦是,揚目看着官兵,也不接話。
官兵卻不說了,轉眸看向身側的紀明南:“你說!”
“是!”
紀明南對着官兵略一颔首,然後舉步,朝茕茕而立的男人走近了幾許,站定。
“一早我出門尋妹妹,有人說,看到我妹妹跟兩個男人上了去江南的船。我不是很相信,因爲兩點,一,我妹妹身上根本沒有錢,不可能買到船票。二,我妹妹從不跟陌生男人交往,就更不可能跟不認識的男人離家去江南。”
“我先去了賣票點詢問,的确沒有我妹妹的購票記錄,但是一個叫黃三的男人一人買了五張票,卻是引起了我的懷疑,因爲人家說,我妹妹是跟兩個男人走的。”
“所以,我又去了碼頭,問了檢票的人,跟他形容了一番我妹妹的容貌特征,檢票的人證實我妹妹是上了船,且船票就是這個男人的。”
“我江南一無親戚二無朋友,我妹妹怎麽會無緣無故跑去江南,且連跟我這個大哥招呼都沒打一聲,所以,我才懷疑是被人販子拐走的。”
人販子?
甲闆上傳來一片唏噓聲和低低的議論聲。
郁墨夜看了看白衣簌簌的男人,又回頭睨了睨身後的紀明珠。
紀明珠自是明白她的意思,輕咬了唇瓣,垂目稍微定了片刻心神,便拾步走出人群。
“我爲何會去江南,大哥不知道嗎?”
清潤如珠的聲音響起,明珠緩緩走向前去。
見突然出來一個女子,原本低低哄亂的甲闆上瞬間寂下。
所有人的眼光都齊刷刷落在她的身上。
“明珠!”
紀明南眸光一亮,一臉驚喜地奔了過來,對着她上下左右周身地打量:“你沒事吧?還好吧?”
場下,郁墨夜冷哼,裝得還真像個人似的。
紀明珠一臉清冷:“我是自願上的這趟船,自願去的江南,跟黃公子無關。”
紀明南一把握住她的手,急急問道:“你是不是被他們威脅了,所以才這樣說?他們對你怎樣啦,啊?”
“沒有!”紀明珠一把甩開他的手:“沒有任何人威脅我,黃公子是好人。”
“好人?”紀明南嗤笑,“明珠,你太單純了,不知道人心的險惡,你以爲人販子拐賣人是強綁的啊?那不是拐賣,那是綁架!如今的人販子都是用騙的,将你騙去賣了,你還會爲他數錢,還得感激他。”
“不許你這樣說黃公子!”紀明珠顯然也怒了。
見她如此,紀明南也終于失了耐心。
“黃公子黃公子,除了他叫黃公子,你又了解他多少?”
“我不需要了解,我隻需要知道他是我的恩人就好了。”
“恩人?”紀明南再次冷笑,咬牙切齒道:“好!那大哥我就替你揭穿這位恩人的真面目!”
紀明珠一怔。
“還是我來說吧。”那個官兵再次将話接了回去。
“我們官府接到紀明南的報案,就立即去賣票點進行調查,發現黃三登記在那裏的地址有問題,不對,地址沒有問題,是那個地址上的鎮,我們調取了鎮民簿,發現那個鎮上根本就沒有黃三這個人。”
紀明珠愕然。
郁墨夜震驚。
所有人都齊齊看向那個親口承認自己是黃三的男人。
男人眸光微斂,絕美薄削的唇邊抿起,依舊沒有做聲。
官兵的話繼續:“一個尋常人作何要隐姓埋名?通常這樣的情況,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要隐瞞自己做的壞事,而不被人發現。最近人販子猖獗,且多數是販賣婦女跟兒童,賣去江南一帶。種種迹象表明,這個用假名假姓、不敢用真身份示人的黃三,就是人販子一個!”
官兵的話說得笃定堅決,讓人不得不相信這一切。
郁墨夜心裏卻是說不出來的感覺,說不上信,說不上不信。
隻是覺得,原來,黃三的名字都是假的。
看他行尊帶貴的氣質,怎麽可能跟人販子聯系在一起?
可那個惡棍紀明南有一句話說得很對,壞人不是寫在臉上的。
而且,細細想來,他的行爲的确有些怪異。
對她,跟對紀明珠,完全兩種态度。
是,在他眼裏,她是男人,紀明珠是女子,所以,态度有區别很正常。
可是,從另一方面來講,是不是也正說明了有問題呢?
畢竟人販子拐賣的都是女子和兒童,鮮少有拐賣男人的。
而且,很明顯,不想讓她跟着,爲了甩掉她,甚至不惜将最後的五張雅票全買了。
是怕她跟在一起會發現什麽,壞他事嗎?
還有,她那般機關算盡、口舌費盡,他都不願意将票轉給她,可當明珠準備将自己的票給她的時候,他卻又連忙将剩下的票轉給她了。
是怕明珠不上船去江南、煮熟的鴨子飛了嗎?
“證據呢?”
一直沉默的男人驟然開口,将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男人是問爲首的那個官兵的。
聲音不大,卻自帶着一種氣場。
官兵怔了怔。
不過,爲官多年,什麽樣的人沒見過?
越是裝得厲害,越是紙老虎。
遂輕嗤了一聲:“這麽多的巧合還不是證據嗎?好,就算隻是暗證,不算明證,那你能先跟爺證明一下自己的真實身份嗎?”
男人面色冷峻。
見他不吭聲,官兵就笑了。
“怎麽?沒話說了吧?就算沒有明證,你也是有重大嫌疑,也必須随我們回去接受調查!”
“回去接受調查?”男人忽然也笑了,然後笑容一斂,沉聲,聲音從喉嚨深處出來,“沒有證據就将我抓回去接受你們的調查,你就不怕耽誤我的時間,後果你們承擔不起嗎?”
“喲!看看看看,還後果呢,這還威脅上爺了。”官兵指着他,笑着環視甲闆上圍觀的衆人。
意思,讓大家瞅瞅。
末了,複又将目光鎖向男人,“爺跟你說,就你現在這一條,爺就可以将你抓回去,威脅官員,或者妨礙公務,随便哪個,都能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大齊的王法就是這樣的嗎?難道你們就不怕這樣的行徑被上面知道嗎?”
或許是真的給逼急了,一直少言的男人一口氣反問了兩句。
“上面?”官兵卻絲毫不以爲然,“上哪面?爺的上鋒嗎?知府,還是府尹?又或者是朝堂上的?跟你說實話,爺還真的不怕你威脅,爺的親弟弟是九王爺的門客,九王爺你知道的吧?那可是當今聖上的弟弟。”
男人瞳孔微斂,眸色轉黑:“所以呢?”
“所以,今日爺抓你回去抓定了。”
官兵說完,就回頭示意身後持着兵器的一衆手下。
衆人領命,正欲上前,忽然聽到一道聲音蓦地響起:“且慢!”
所有人一怔。
包括爲首的那個官兵,也包括當事人“黃三”。
男人回頭。
郁墨夜走過去。
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但是她還是清楚地看到了男人眼中的意外。
一直走到男人的身邊,站定。
官兵疑惑地看着她,上下打量:“你是何人?爲什麽要阻止我們抓人?”
郁墨夜唇角微微翹起一絲冷弧:“既然,這位爺神通廣大,朝廷亦有人,相信應該聽說了當今聖上和太後娘娘派四王爺前去江南調查河道坍塌一事了吧?”
官兵怔了怔,不意她開口說的竟是這個。
不止是他,身側白衣飄飄的男人亦是有些難以置信地側首看向她。
她卻并未看他,而是一直平視着前方的官兵。
雖不明所以,官兵還是點點頭。
“自是有所耳聞!”
話音剛落,就聽到紀明南急急大聲道:“官爺,不要跟他多費口舌,他跟這個人販子是一夥的,昨夜我們在龍門客棧碰到過這兩人,他們住一間房。”
郁墨夜汗。
什麽叫“住一間房”?
在一間房裏出現過就叫“住一間房”?
幸虧在衆人眼裏,他們是兩個男人。
不然的話,她的清白啊她的清白。
“不錯,我們的确是一夥的。”郁墨夜承認。
啊!
全場震驚。
就連紀明珠都一臉驚錯。
紀明南聽到她這樣說,更是起了勁,“怎麽?不敢再招搖撞騙了吧?昨夜可不是我一人看到,我的一幫兄弟可都是見證。”
郁墨夜“嗯”了一聲,不再睬他,而是再度轉眸看向爲首的那個官兵。
“紀明南的話,你也聽到了,我跟他,”郁墨夜側首看了一眼身側比她高一個頭的男人,繼續道:“我們兩人是一夥的,紀明南跟他的一幫兄弟爲證。”
官兵蹙了蹙眉,怎麽有些聽不懂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跟此人一起随我們回府衙接受調查?”他問。
問完,他又自顧自道:“當然,就算你不要也不行了,既然是一夥兒的,自然是必須随我們回去接受調查!”
“不,”郁墨夜搖頭,伸手自袖中掏出一個什麽東西,舉起、亮出。
“我的意思是,這個!”
衆人便紛紛朝她的手上看去。
正午的陽光兜頭照下,讓她手中的東西閃着刺目的光芒。
人群中有不少見過世面或者讀過聖賢書的,識出了那是一枚腰牌。
離得最近的那個爲首的官兵更是一眼就認出了那上面的圖案和字。
王爺的腰牌!
官兵呼吸一滞,愕然看向她,“你……你是……”
一時間,也不知道是給震驚的,還是給吓的,話都說不清楚了。
“對!本王就是受當今皇上和太後娘娘之命,前往江南的四王爺郁墨夜!”
啊!
一句話如平地驚雷,在衆人耳邊炸響,所有人都驚呆了。
紀明珠愣在那裏完全回不過神。
青蓮垂下眼眸,低低一歎。
一路低調,終究還是暴露了,且暴露得如此衆目睽睽、轟轟烈烈。
啞巴随從站在人群中看向自己的主子,隻見男人亦是禁不住微微側目看向身側舉着腰牌的人,面色很淡,眸色卻一點一點轉深。
紀明南臉色煞白,猶不相信,上前一把奪過郁墨夜手中的腰牌,遞到那個爲首的官兵面前,急急地語無倫次道:“官爺看看,是不是假的?是不是自己仿造的?啊?快看看,快看看官爺,官爺應該認識的……”
官兵沒有做聲,凝目看了看,便伸手接過,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走到郁墨夜面前,畢恭畢敬地雙手交還給了她,并屈膝一跪:“參見四王爺!”
官兵的行動已經說明了一切。
不是假的。
是真的腰牌。
這個個子小小、生得明眸皓齒、眉清目秀的少年真的是當今四王爺郁墨夜。
衆人也紛紛跪了下去。
包括終于反應過來的紀明珠。
青蓮也随着一起。
紀明南更是腿下軟得直接跌跪下去的。
最後,整個甲闆上,一片皆跪,唯兩人站立。
一個就是四王爺郁墨夜自己,一個就是她身側的男人。
一白一青,一高一矮,就伫立在一片跪倒的人群中間,發絲飛揚、衣袂交纏。
将腰牌攏進袖中,郁墨夜也未去計較身側的人爲何不跪?
更未立即讓衆人起身,而是朗聲開口:“本王要說幾件事。”
“第一,此人的确不叫黃三,但也絕對不是人販子!他是本王的人,負責保護本王的安全,之所以用假名假姓,也是出于爲本王的安全考慮,否則容易洩露本王的行蹤。他的确是買了五張船票,那是因爲我們原本就是五人,後來,在碼頭上碰到了出逃的明珠姑娘,她沒有票,而本王親眼見識過明珠姑娘的大哥,也就是紀明南,毫無人性對待明珠姑娘的行徑,本王便讓……”
說到這裏,郁墨夜頓了頓,側首看了男人一眼,不知道該稱呼他什麽,想了想,就直接用“他”了。
“本王便讓他送了一張票給明珠姑娘。而我們自己的人,還有一個,就不得不留在了陸陵鎮,明日再乘船去江南,若是不信,可以去龍門客棧調查,我們的那人就住在那裏。”
“這是我要說的第一件事,還有第二件事。”
一口氣說了那麽多,口幹舌燥,郁墨夜不動聲色地吞了吞口水,才繼續。
“本王不知道這位官爺的弟弟在九弟身側是做什麽的,但是本王非常清楚九弟的爲人,絕對剛正不阿,也絕對明辨是非,所以,請這位官爺注意自己的言辭,毀自己弟弟的聲譽不要緊,莫要毀了九王爺聲譽。另外——”
郁墨夜又補充道:“本王的皇兄、當今聖上,是一代明君,這一點相信在場的各位或多或少都應該能感覺到。他絕對不會偏聽徇私,對自己的人包庇縱容,更不會心慈手軟,對玩忽職守、爲非作歹的人輕易放過!”
一席話說得官兵們冷汗涔涔。
特别是爲首的那個官兵更是抖如篩糠。
郁墨夜看在眼裏,唇角微微一勾,攥緊了廣袖下的手心,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是一手心的冷汗。
“本王的話說完了,你們都起來吧。今日之事,本王會禀明朝廷,怎麽處理自是有相關部門去做。至于明珠姑娘,她已不是孩童,她有權決定自己的命運,是去是留自己定,任何人都不得勉強,包括紀明南。好了,大家都散了吧,本王去江南還有要事要辦,如此耽誤實在不該,船司,速速開船!”
又是一口氣說完,也不等衆人反應,她就轉過身,舉步朝船艙裏面走。
将官兵的求情聲、衆人的驚歎和唏噓聲,以及某個男人深凝的目光,統統留在了身後。
腳步未停,一路回到雅閣。
“嘭”的一下關上門,她就雙腿一軟,癱坐在門闆後面。
捂上自己跳得“噗通噗通”的心口,她覺得簡直就像是做夢。
當着如此多人的面,如此慷慨激昂地講話,她還是第一次呢。
一丁點腹稿都沒打,她竟然也沒有卡殼兒。
連站起的力氣都沒有,爬到矮桌邊提壺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一口氣灌完。
放下杯盞,她伏在矮桌邊喘息。
風光是風光了,可是接下來的問題就嚴重了。
爲保小命,她可是隐姓埋名、喬裝打扮、一路低調。
可剛剛那一閃亮登場,就等于前功盡棄了,更等于将自己送上了風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