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後發現顧詞初還是沒有回。
她又等了一會兒,正準備出去尋,就看到顧詞初正好進門。
“你去哪裏了?不知道本王擔心嗎?”
本就心情郁悶,又加上尋她也是尋得腳都酸了,郁墨夜劈頭就沒好氣地問。
顧詞初眸光微閃,滿臉歉意地看向他,“妾身這幾日月事來,腹不舒服,去了恭房,讓王爺擔心了,對不起……”
見她眼眶都泛了紅,郁墨夜氣就消了一半。
都是女人,自是知道來月事的痛苦。
而且,這段時日,顧詞初對她的好,她看在眼裏,且這幾日兩人又因爲扳指一事同氣連枝,她真的有種患難夫妻的感覺,就算不是夫妻,她也已将她當做親人,便也不打算跟她計較了,問道:“現在還好吧?”
“嗯,”顧詞初點點頭,“已無礙。”
忽然又想起什麽,“對了,王爺還是要去江南嗎?”
郁墨夜當即臉色一頹,“你都知道了?”
“嗯,妾身後來未等到王爺,便去了鳳翔宮尋,聽鳳翔宮的宮女說的。”
夫妻二人一起往裏走。
“所以,扳指的事……”郁墨夜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顧詞初接上了:“肯定不是太後所爲,而是被人換下來了。”
郁墨夜認同地“嗯”了一聲之後,又攏眉,“會是誰呢?爲何也未見來找我們?”
“妾身也不知,不過,妾身覺得,不管是誰換下,總好過是太後所爲,至少不會危及生死。”
“這倒是。”
“所以,王爺就不要擔心了,擔心也無濟于事,不如随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若事兒真來了,再想解決的辦法。”
郁墨夜側首瞥了一眼顧詞初,禁不住打趣道:“看來,你這趟恭房去得值當,倒讓你想通了。”
顧詞初隻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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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給了郁墨夜兩日的準備時間,讓她第三日啓程。
第二日,她還是進了宮。
她想了想,還是想要去見帝王。
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麽心理。
或許是依舊心存着一絲希翼,又或許是想要對方一個說法,還或許是此去路途遙遠,前程又萬分兇險,還不知能否再見,就隻是去道個别。
然,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帝王已經不在了,王德也不在。
聽宮人說,昨日帝王收到嶽國送過來的請柬,嶽國太子大婚,請帝王前去嶽國做客。
怕趕不上人家三日後的喜宴,帝王一早就帶着王德出發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郁墨夜忽然覺得心裏一空,或許不是空,隻是失落,她自己也說不出來心裏的感覺。
可能要很長很長的時間才能再見,也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有遺憾,有不甘,當然,也有憤懑。
又不是不知道她要去江南了,卻還昨日避她不見,今日出門走遠,說明她的事根本就沒有入他的眼。
或許他原本就是跟太後一樣,希望她這個質子王爺、可有可無的弟弟去江南的吧。
這樣予外人來說,朝廷派出的不管怎樣是個王爺,以顯示朝廷對此事的重視。
而予他們母子二人來說,她這個王爺是否艱難、是否涉險、是死還是生,都不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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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第三日上路,郁墨夜還是絞着這種情緒。
她沒有帶顧詞初,雖然顧詞初想去。
因爲此去兇險,她沒必要讓她跟着一起涉險。
她就帶了青蓮一人,還有一個趕車的車夫。
人越多目标越大,并不是好事,她可不希望還沒到江南,她就被暗殺在了路上。
所以,她很低調,甚至王府的人都不知道她去哪裏,就一輛尋常普通的馬車就出了門。
一路上心情郁結,所以也無心路邊的風景,上馬車不久就倒頭大睡。
還是趁白日安全多睡睡吧,指不定夜裏就睡不着了。
倒是青蓮似乎甚是新奇的樣子,一直撩着馬車的車幔看外面。
天擦黑的時候,到了陸陵鎮。
因爲此鎮盛産美女,聽說當今帝王後宮就有三位嫔妃來自此鎮,當時盛寵一時的華妃便是其中之一。
且,此鎮離京師不甚太遠,就大半日的車程,所以,甚是繁華熱鬧。
尤其是茶樓、酒肆、客棧、歌舞坊、煙花勾欄等場所發展得最爲蓬勃,不少外地人都慕名而來。
恐趕夜路不安全,郁墨夜讓就在此鎮投店。
天還未大黑,長街兩邊的燈火就已盡數亮起,店家們懸挂的紅燈籠和招牌布幡一家比一家做得别出心裁、吸人眼目。
入眼的第一家客棧叫“龍門客棧”。
郁墨夜也不想再往前尋,見該客棧外觀看起來不錯,甚是幹淨清爽的樣子,便決定就此家了。
趕了一天路,午膳也就是吃了些幹糧,所以一進客棧,青蓮去定廂房,她就直接在一樓大堂找了個桌子坐了下來,點了幾個陸陵鎮的特色招牌菜。
既然朝廷讓她去送死,她也不能虧待了自己不是。
車夫是王府的管家,姓列,年紀比較大,她一直喚他列叔。
起初他跟青蓮兩人都不敢坐,說自己是下人,還是她堅持,說出門在外,講究這些做啥,兩人才圍坐過來。
大廳既是飯堂,也是喝茶的地方。
廳子的正前方還搭了一處高台,彩架高挂、帷幔紅紗輕垂,被布置得如夢如幻,甚是雅緻,是給吃飯喝茶的客人們表演的地方。
此時輕紗的後面,隐約可見一女子輕撫瑤琴,悠揚的琴聲袅袅而出,萦繞在人們的心頭。
正值住店用膳的點兒,大堂裏的人不少,很是熱鬧。
吃到一半的時候,郁墨夜發現青蓮突然放下了碗筷,目光落在門口掌櫃櫃台的方向。
“姑姑怎麽不吃了?不合口味?”郁墨夜疑惑地循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看到櫃台前有兩個人似是正在訂房。
兩個男人,從背影看,一老一少。
少年身姿偉岸,着一襲白色長袍、儒雅飄逸,卻又腰夾長劍,帶着幾分淩厲,老者一身墨衣,背着包袱行囊,一看不是仆人就是随從。
聞見她問,青蓮連忙收回目光,搖搖頭,“不是,味道很好,是奴婢吃飽了。”
郁墨夜看了她一眼,又用頭指了指那兩人,“認識的熟人?”
“不是,”青蓮搖頭,“不認識。”
這時,兩人似乎已經訂好房,一前一後準備直接上二樓,邊走的同時,少年堪堪轉眸,掃了一眼大堂。
是從未見過的臉。
的确風姿闊綽。
隻是他身後的随從就粗糙許多,還留着胡子。
而讓郁墨夜意外的是,此人竟然連看了青蓮兩眼。
果然是什麽年齡段對什麽年齡段的人感興趣麽?想到這裏,郁墨夜差點笑出來。
不多時,晚膳也用得差不多了。
郁墨夜白日裏在馬車上睡了一路,此刻正精神,然後,聽說等會兒還有勁爆節目表演,便讓青蓮跟列叔先回房歇息,自己坐坐喝會兒茶再走。
果然,用膳的點兒一過,大堂裏隻剩下喝茶的客人時,瑤琴聲就沒了,換成了絲竹,且有幾個身着清涼、前凸後翹、身材妖娆的女子上台開始翩翩起舞。
薄紗、雲袖、紅唇、那一座座呼之欲出的高山、那風.情的舞步、那撩.人的動作……
的确勁爆,的确讓人流連忘返。
就在幾女舞得如癡如醉,衆人看得如醉如癡的時候,忽然一個男人兇神惡煞地沖上了台,攥住其中一個眉目如畫、長得甚是清麗的舞女,就要将她拖走。
衆人一驚,不明所以。
節奏被打亂,其他幾個舞女也停了下來。
女人不願意走,男人粗.暴地将她往台下拽,嘴裏還罵罵咧咧的。
“讓你在怡紅院表演,你不,說什麽你要臉,你要臉還跑到這破客棧來演?既然都是表演,怡紅院掙的銀子可是全陸陵鎮最高的,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走,跟我去怡紅院!”
“不,我不去……”女子拖拽着不走,“就算那裏的銀子高,我也不要,至少在這裏掙得銀子幹淨。”
來陸陵鎮的,就沒人不知道怡紅院的,除了有最傾城的美人、最一流的表演、最尊貴的服務、最昂貴的價格,最吸引人的,還是那裏可以買.春。
因爲那裏是青.樓。
見女人犟在那裏不走,男人揚手“啪”的一聲,就給了女人一巴掌。
衆人都驚呆了。
郁墨夜更是眸光斂起。
男人還在罵人:“别在那裏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這裏幹淨?你都穿成這樣,還說這裏幹淨?你看看你自己,胳膊大.腿都露在外面,其餘地方的布料也薄成這樣,穿了跟沒穿一樣,你還有臉說,這裏掙得銀子幹淨。”
大概是小二去報告了掌櫃,掌櫃的很快就過了來,畢竟開門做生意,誰也不好得罪,先是滿臉堆笑地調節。
男人不悅了。
“若想你的客棧還開下去,我勸你就少管閑事,她是我的妹子,我是她大哥,這是我的家事,外人管不着!”
原本客人中有幾個看不下去的,準備上前幫助女子的,聽聞此話,就都做了罷。
原來是兄妹。
掌櫃的聽到是這樣,也不好多說什麽。
男人就理直氣壯地将女子拖下了台。
女子也不知道是那一巴掌給打的,還是無助害怕的,一邊掙紮着,一邊吧嗒吧嗒直掉眼淚,還跟男人說好話求他。
“大哥,你就放了我吧,我是你親妹妹,你就不能盼着我好?我答應你,以後掙的銀子都給你,隻要你不再去賭了,我就全部都給你,你别讓我去怡紅院好不好?那裏……那裏的客人不将我們當人……”
說到最後,女子泣不成聲。
在場的卻無一人幫忙。
郁墨夜忍了又忍,忍了再忍,終于實在還是忍不住,猛地大力一拍桌子,噌然起身,伸手一指,直直指着那個女子,大聲道:“開個價吧,多少銀子,我将她買了。”
全場震驚。
所有的視線都凝了過來。
包括那個拖吊在地上的女子和拽拉她的男人。
男人忽的就笑了,“這位爺,你可能進錯了地方,這是客棧,就算有個什麽表演,也隻是給你們一飽眼福罷了,買人買.春買.初.夜,請去怡紅院!”
啊!
郁墨夜大眼睛眨了眨,不能買人啊?
衆人哄笑。
郁墨夜耳根子發燙,卻還是強自鎮定。
她也是見他們是兄妹關系嘛,不便插手,所以才想花點銀子讓這個無賴放了這個可憐兮兮的女人。
這站都站起來了、譜兒也擺了、氣勢也裝出來了……
“總之,你一個大男人這樣欺負一個女人就是不對,而且,你還是兄長,哪有兄長這樣對自己妹妹的?你也不怕父母寒心、世人笑話?”
郁墨夜厲聲質問。
男人就黑了臉,指着她破口大罵:“哪裏來的王八犢子,竟然教訓爺?”
這時,他手下的女人趁他不備,猛地掙脫他的手,将他一推,就飛快地朝門口跑。
等男人反應過來,女人已經逃出了門。
男人咒罵一聲,追了出去。
透過窗戶看到女子跑得老遠,男人甩在後面,郁墨夜撇撇嘴,滿意地坐下。
姑娘,隻能幫你到此了,後面的就靠你自己了。
一場鬧劇結束,掌櫃的讓歌舞繼續。
雖然少了一人,可絲毫不影響,很快又是一片歌舞升平。
就在郁墨夜感覺到有些乏了,準備起身回房的時候,猛地一個擡眸就看到方才那個男人再次兇神惡煞地進來。
且,身後還帶着幾人,幾人皆……皆……皆拿着棍棒。
且,直直而來的方向是……是……是她這邊。
啊!
幾乎就在瞬間做出了反應,她撒腿就跑。
見她如此,男人掀翻了擋在面前的幾張桌子。
郁墨夜吓得半死,見隙跑得飛快,一邊跑,一邊喊“救命!”
衆人卻都隻是“事不關已、高高挂起”地看着,最多就是在她跑過來之前給她讓出了道兒,卻是沒有一人出手幫忙。
或許是覺得人家家事,她自己要插手是咎由自取活該,又或許是看到人家人多還抄着家夥,不想惹禍上身。
大堂裏雞飛狗跳、亂作一團,郁墨夜邊跑邊叫,跑到樓梯腳下的時候,突然想起了青蓮和列叔。
對,找他們幫忙!
不做一絲猶豫,她“蹬蹬蹬”順着木質樓梯跑上樓,可跑到他們定的三間廂房的門口,她又想起來不行。
青蓮和列叔都不會武功,兩人又都年紀不小,出來也是挨打的命,于是,她又隻得腳步不停,順着走廊朝前跑。
身後“咚咚咚”聲一片,腳步聲紛沓。
哎呀,追上來,怎麽辦怎麽辦?
就在她絕望地發現,前面就是走廊的盡頭時,最後一間廂房的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一身白衣的男人走了出來。
正是剛才大堂裏訂房的那個少年。
郁墨夜眸光一亮,伸手指着他,氣喘籲籲大叫道:“大俠大俠,大俠……”
飛快的腳下已刹不住車,她直直沖過他的身旁,沖進了他的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