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略一哆嗦，終于恢複了視覺。
“下一個！”一聲輕柔的呼喊從身側傳來。
君晗循聲看去。
就在兩步之外，一條長長的隊伍一直延伸出去，而在隊伍的這頭，一名黑紗蒙面身着羅裙盤着雲髻的女子正拿着長勺舀着湯分發給排隊的人。
那隊伍中的人男女老少皆有，卻無一例外不是臉色蒼白，形容憔悴。
“這是……孟婆湯？我們已經來到陰間了？”君晗轉頭沖着洛霖霏道，卻見她雙眸漆黑。
什麽時候鬼獸化了？
“嗯。”洛霖霏點了點頭。
“你怎麽鬼獸化了？”說着，君晗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并無異樣。
“不用看了，你也鬼獸化了，隻不過沒有反應在你的靈魂上，你現在是靈魂狀态，沒有肉體。”洛霖霏道。
“其實你皮膚會凹陷下去變得跟枯木一樣也是因爲你還隻是個普通人，體内的陰氣太盛肉身承受不住才會那樣。”
“原來如此，我還以爲是我控制不好體内的力量，我說呢，你怎麽跟我不同。”君晗似有所悟，之前他看洛霖霏可以單獨眼睛鬼獸化，還以爲是自己不娴熟造成的。
洛霖霏眼眸一閃，心中卻道，我與你确實不同……
“那我們怎麽突然就這樣了？無邪呢？我記得在神堂時看你還是好好的。”君晗又道。
“你在神堂時無邪就已與你的靈魂同化，隻不過你自己不知，而我當時隻是自己的靈魂出竅，鬼獸還在體内。我們的靈魂在陰間不能單獨生存，陽氣太足，且如不這樣，不足以表明身份，否則你以爲我們兩個還可以在這裏悠閑的聊天嗎？”洛霖霏指了指孟婆身旁的兩個鬼差說道。
君晗點了點頭，不再言語，他四下環顧，發覺自己處在一個土高台之上，而那長長的隊伍沿着高台的階梯一路往下，再遠處便是一片火紅。
“那是……黃泉路！”那片火紅實在太過耀眼，不久前君晗才從鬼門中見過，記憶尤新。
“沒錯，這兒是望鄉台，你看那裏，那塊石頭是三生石。”洛霖霏手指土高台的另一端，說道。
君晗順着洛霖霏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塊青石卧在那兒，遙遙望去，石身上的字鮮紅如血，最上面刻着四個大字“早登彼岸”。
三生石邊圍着好些鬼魂，周圍嘈雜的聲音也大多從那個方向傳來，或哭泣，或癡笑，或哀歎……
君晗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一番掙紮之後，擡腳朝着三生石走去。
還沒走兩步，身後傳來洛霖霏悠悠的聲音。
“你确定要去嗎？三生石三生石，前世今生來世，你一個今生未完沒有來世的人，想去記錄什麽？還是去看你那前世的愛人？”
“你就不好奇你前世在三生石上刻了什麽嗎？”君晗回過頭說道。
“前世既已喝了孟婆湯，想必是那一生已無憾了，沒有想等的人，沒有癡戀的人了，既已無憾，前世一切都了去，刻了什麽重要嗎？”洛霖霏道。
“什麽意思？”君晗不解道。
“你往那看。”洛霖霏脖子一轉，下巴點了點孟婆身後的一座橋。
“那兒是奈何橋，橋下是忘川河，不是所有的鬼魂都願意喝孟婆湯，他們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個癡戀的人兒，不喝孟婆湯便要在那忘川河裏待過千年，受盡冰冷刺骨孤獨之苦，才能帶着記憶輪回去找他們所愛之人。下了忘川河，他們可以看見路過望鄉台路過奈何橋的每一個人，但台上、橋上的人卻看不見他們，不過我們倒是可以看見。”
君晗走到高台邊緣，往那忘川河中望去，一條血黃色的河流映在他的眸子裏，裏面沉沉浮浮浸泡着無數孤魂野鬼，他們翹首以盼地看着高台上來來去去的鬼魂，那份癡等的孤獨讓君晗心中一陣觸動。
同時，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他忍不住設想，自己會甘願在這忘川河中等待千年，爲了某一世的一個愛人嗎？
“你說，我們曾經是否和他們一樣在忘川河中癡等千年？”君晗怔怔望着河水說道。
“你問一個活了幾百年的人這種問題，不會覺得自己很弱智嗎？”洛霖霏譏諷道。
“你這幾百年中有愛過人嗎？”君晗繼續問道。
“……”洛霖霏沒有回答。
“你……”君晗再次開口，隻不過這次被洛霖霏直接打斷了。
“信不信我踢你下去？”洛霖霏道。
君晗不再說話，其實他已經得到了答案，剛才一瞬間洛霖霏的負面情緒爆棚，可君晗感受到的隻有憤怒，沒有一絲悲傷，說明她這幾百年中未曾愛過一人……
他突然開始有些心疼洛霖霏，一個人孤獨得活了幾百年，成爲神真的有那麽值得向往嗎？
洛霖霏靜靜地看着君晗的背影，她聽到了君晗心中的想法，這一刻她忽然想去看看三生石上，她有沒有刻過什麽内容。
“我還是想去看看。”君晗轉身就朝着三生石走去。
“公子，既然你今生沒有帶着前世對所愛之人的記憶，那前世在三生石上的所刻所言于你不過是陌生人的一段辛酸往事罷了，何須執迷？”君晗走過孟婆身旁時，她站起身來，柔聲道。
“我想看看是否很久很久以前我也爲一個女子在忘川河中徒留千年，我更想看看我的等待有沒有結果。”君晗望着孟婆說道，他突然發現這孟婆黑紗以上的面容沒有一絲皺紋，且隻觀那雙眼睛，就可說是一個美人胚子。
沒想到說是孟婆孟婆，卻是以個不折不扣的年輕美人兒。
“既未身死，今生亦未完，公子難道不怕看過之後對那女子生了好奇心？待回陽間，心中留個念想在，豈不又是孽緣一段？須知今生你的姻緣人或許早已注定，爲何要徒增煩惱呢？”孟婆勸道。
君晗略一沉吟，心中思索着孟婆的話，又覺有那麽幾分道理，自己看過之後，恐怕會忍不住将自己代入那段感情中吧！
隻是……這孟婆這般阻止我看那三生石，有些奇怪啊？
“行了，别忘了正事，這次來是帶你面見十方大帝的。”洛霖霏開口道。
“好吧，你帶路。”君晗撇了撇嘴，終是不再執意要看三生石。
洛霖霏擡步向奈何橋走去，君晗緊跟在她的身後，走了兩步，仍是不死心似的回頭看了一眼那三生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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