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玉嘉那小子呢?一入門就沒見他。”沈母随口問道。
她這話一出,頓時,顔芷绮和顔芷蕊都是神色一暗。
沈母的注意力都在孫子身上,哪兒還能看到這對姐妹的表情啊,倒是顔二夫人似乎知道什麽,她不由望望顔夫人,顔夫人則是看了她一眼,輕輕搖搖頭,顔二夫人也識趣閉嘴不提了。
顔芷绮這時輕輕的歎了一聲,道:“相公在東海島時,被敵軍包圍,已經逃出海外,如今……我們還不知他的去向!”
沈母哄着孫子的聲音訝然而止,晃動的手臂也頓了頓,旋即再次上下搖晃起來,她對着三孫子微微一笑,似在和孫子說話,可意思大家都明白!
“你們的爹爹啊,其實他的命比誰都大,當年你們娘親的師傅還算過了,說他十九歲時有一大劫難,乃生死之劫,如果能活到二十,往後比是人中龍鳳,長命百歲,如今看來,若他不算是人中龍鳳,這天下間也每個人能稱得上了,呵呵……”
顔芷绮很清楚婆婆這話的意思,其實她在安慰大家,同時也是安慰她自己。
顔芷绮知道自己師傅白雲觀主乃是超脫世俗的存在,雖是道人,其實根本不懂算命,對着行當,或許連街頭巷尾的神棍之流也不如,怎可能預知十多年後的事情呢。
“唉,好啦,看這三個孩子吃飽了,似乎要瞌睡了,我就不打攪他們了。”
沈母說完,便将三個孫子交給了顔芷绮姐妹和顔夫人三人,旋即她淡然一笑,起身拍拍褶皺的華服,丢下一句沿途趕路,身體困乏,要下去休息了,讓那之前帶路的丫鬟領路,便走出卧室。
顔芷绮知道婆婆心情不好,但她也不知如何安慰,隻是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娘親。
顔夫人淡然一笑,搖搖頭道:“你婆婆那是如此脆弱的女人啊,沒事的。”
别看沈母隻是一個最爲普通的官夫人,平日裏也都在家裏待着,但如果是活到三十四歲的天水人士,亦或者一些消息靈通的雍州貴人,在二十年多年,誰不知道蔡嫣若的名字啊。
這個把當年的沈家大纨绔,沈傅一手調教成雍州牧的奇女子,沒有一顆聰慧而堅強的心,哪兒是這般容易的!
很多人不知道沈傅爲什麽大轉變,但顔夫人卻很清楚,沈母隻用一個字“從”!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這是自古的道理,但真正能把“從”字發揮得淋漓盡緻的,在顔夫人看來,怕就蔡嫣若一個了!
沈母的從,能讓沈傅發自内心的歉疚,讓他每一次出去花天酒地,都想到家中那個任勞任怨,不辭辛苦,在他玩完女人,喝得伶仃大醉回去時,面對的隻是一碗醒酒湯!和一位雍容華美的少婦笑顔。
在長時間這種内疚之下,沈傅是終于忍受不住,不過他并沒有答應蔡嫣若發奮圖強,而是竟然想要休了她,好讓自己一身輕。
可結果,他無疑是捅了馬蜂窩啊!
族中所有的長輩,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臭罵,沈傅的父親甚至還斬釘截鐵的告訴他,休,可以,但你我也将斷絕父子關系了!
當時的沈傅,如果沒有了家世,他就同等于是個屁啊!他敢嗎!
最後無奈之下,沈傅隻好故作樣子學了學,卻哪兒能想到,自己這位夫人的厲害之處啊!
你學,她也學,等你因爲能寫出一手好字時,她已經精通數種書寫法,當你爲了能做出一句打油詩而津津樂道時,她已經是字字佳詞,出口成章,當你感覺被一個女子比下去而感到憋屈而惱羞成怒時,她就沖你眨巴眨巴眼睛,好奇道:“相公感覺爲妻做的詩詞如何?能趕上相公一半否?”
沈傅每次聽到這話,唯有斜眸一眼,撇撇嘴冷笑一聲道:“差遠了。”
這些看似簡單,實則沈母所付出的努力,比起任何人都要多!
當沈傅認爲,自己的妻子不是以前就學過,便是天之嬌女,天生聰慧,根本無法比肩,想要放棄時,蔡嫣若還是從了他,甚至爲了幫他不必因爲學習而苦惱,把他們三年所學的所有書籍,寫的詩詞文字,一把火全燒了!
沈傅怎麽也沒想到,蔡嫣若做的如此果斷,但他又能如何,因爲是他自己不想學的,可看着自己三年來的努力付之東流,沈傅心裏隻有一個心情。
難受!
他很難受,這讓他意識到,在這三年裏,他對這些努力已經無法割舍了!
而便在他最難受的時刻,蔡嫣若簡簡單單一句話,讓他是一陣苦笑不得啊!
蔡嫣若的也很簡單,隻是告訴沈傅,努力不是白紙黑字,而在自身!過去的,都将過去了,相公要做的,是往前走!
于是乎,沈傅便再次拾起來,隻是他拾起的不是燒毀的,而是前面的,之後和蔡嫣若在祥和的競争中,不知不覺間,他真的發現,這位夫人也不過如此了!
不止是蔡嫣若故意爲之,還是真的到了極限,當沈傅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超過夫人時,他已經是雍州少有人可比肩的大才子了!
而這個時候,昔日的狗肉朋友,讓他回到以前的日子,不要埋頭苦讀,做什麽狀元夢時,他也隻會搖頭一笑道:“你們不覺得,一個昔日的纨绔中了狀元,能把那些往日笑話咱們的人,活活氣死麽!”
此話讓人特别無語,但不得不承認,他的纨绔哥們,也确實感覺如果沈傅真成了,莫說狀元,就是一個舉人,也能讓不少人氣吐血啊!
而當沈傅離開雍州,去往汴梁的三個月後,整個雍州轟動了!
與此同時,蔡嫣若的事迹,也讓許多人知道了。
她不因相公冷若自己,出去花天酒地,就會如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抹眼淚,也沒有氣急敗壞的鬧别扭,隻是任了他,從了他,當他喝醉如爛泥時,幫他寬衣解帶,攙扶上床蓋好被子,坐着簡簡單單,卻是無比辛酸與艱難的事情。
沈母内心的強大,在顔夫人看來,已是世間少有女子可以比較了,當年她都能撐過來,想來此刻,她也能挺過去吧!
沈母的确沒有因爲沈玉嘉的事情,而太過悲傷,但這不代表她的内心真如一汪死水,不會泛起波瀾,反而,她其實比起顔芷绮更加擔憂!
隻是連她都慌了神,那誰來安慰顔芷绮呢?
鄢國曆,天玉元年十二月初,揚州戰事已經接近尾聲,梁國也已經投降,隻有少數一個城池還在拼死反抗,不過也都是自知降了鄢國,必是死路一條,因爲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昔日大齊的亂臣賊子,在大齊内亂之初,他們臨陣倒戈,殺了将領,率軍投了梁國,而鄢國面對這些人,向來都是抓到一個,直接斬首一個,絕不手軟!
不顧這些人也泛不起大風浪,他們是必死無疑。
此時,青州戰事卻越大越烈,許高才死守諸城,蕭連翊兵分兩路,一面死守濟南,一面攻打燕城,在攻守兼備之下,讓青州和幽州的蒙軍,無法連成一線,就算靠着海路,打不開局面,也毫無用處啊。
而鄢國兵馬大元帥顔芷绮,在十二月初,突然從牛惇傳回來的消息裏,得知柴景竟然在高麗和金俊開戰,并且輕而易舉的幫高麗皇子王淐奪得全羅道!并願意與鄢國同盟,共抗蒙古。
隻是,同時她也收到相公再次失蹤的消息了!
沈玉嘉在被上萬蒙軍包圍下,從高麗開京一飛沖天,至此消失的無影無蹤的事情,也開始傳到中土,這讓許多人都有些不可置信,不過想到是皇父所爲,也就釋然了!
這家夥還有什麽做不出的?說好聽,他就是能力超群,能人所不能,再稀奇的事情,在他身上也就很輕而易舉了,說難聽,他就是一顆老鼠屎,專門就壞了人家一鍋美粥,讓人看着痛恨的同時,又不敢下咽,隻能幹瞪眼了。
“孩子都交給我吧,你去做你該做的事情!”沈母抱着小孫子,看着顔芷绮淡笑道。
“有勞婆婆了!”顔芷绮已經換好一襲金甲,威風凜凜的站在府外門口處。
“嘿,那裏的話啊,我是巴不得以後你也别照顧了,就讓我一個人帶三孩子好了!”沈母笑眯眯的說完,立即把懷裏的小孫子湊到臉龐,用臉頰磨蹭着小孫子嫩滑的小臉蛋,喜滋滋的道:“呵呵,我的小文瑾啊,奶奶愛死你咯?以後就跟着奶奶好不好啊,你看他笑了,呵呵,看來他也是喜歡我呢……。”
顔芷绮看得的是一陣無語啊,她這些日子可清楚得很啊,婆婆剛才那句話,絕對不是開玩笑啊!如果自己以後還要打仗,那孩子肯定要随了婆婆,那自己這個當娘的算什麽啊?
不得不說,顔芷绮的确有點兒變了,她很喜歡戰場,若用沈玉嘉的話,她就是一個戰争狂人,沒仗打似乎就失去了人生意義!
可生了孩子後,顔芷绮突然感覺自己似乎有點兒厭倦了,乏了,累了,不想再過着殺戮的生活,更不想當自己殺了人後,用着染過鮮血的雙手撫摸兒女。
但,現在她還不能停下,不僅因爲鄢國,因爲漢人的江山基業,同時還有她的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