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掌接一掌的落在一面牆皮上,打得上面裂開一個個掌印口子。
龐昂宛如癫狂般,一味的朝着沈玉嘉猛攻不止,而沈玉嘉被逼得也隻有連連閃避。
這條通道中,隻有他們兩人在死鬥,一個掌影重重,一個劍影如花,越打越激烈。
龐昂一頭撞去,沈玉嘉頓時被撞的腦袋一仰,額頭血水留下,但他也不甘示弱,一劍直接在龐昂臉頰下留下一道不可磨滅的傷口。
龐昂被刺傷的右腳突然抽起,一腳甩向沈玉嘉腦門,沈玉嘉擡手一檔,被龐昂舉動的腳力踢飛一丈開外,未等沈玉嘉站穩,龐昂俯沖而來,一掌再次落下。
“這老家夥真瘋了!”
沈玉嘉吐出一口血水,不退反進的一劍刺出。
兩人掌劍相交,卻是沒有想象中的血水飛濺,反而是劍身彎曲,而此刻沈玉嘉才意識到,龐昂竟然是用他被廢掉的右手硬接一劍。
左掌快如奔雷的出現在沈玉嘉胸口前,一掌印下,沈玉嘉身體爆射而起,胸前的黑衣竟然碎裂了,露出一件黑黝黝的軟甲。
“寒鐵軟甲,看來張寶是死在你手裏了!”
龐昂冷哼一聲,繼續逼近。
沈玉嘉再次吐了一口血,顧不上擦拭嘴角的血迹,劍換右手,頓時一片銀光綻放而開。
兩人再次接觸,這一次竟然是打得不可開交了,龐昂雖然掌力非凡,可是沈玉嘉仗着軟甲護身,一硬碰硬,每次被龐昂擊中一掌,他便要在對方身上留下一道傷口。
激烈的搏殺令兩人都進入瘋狂狀态,沒有防守,隻有一味的進攻,拼的便是看誰能站到最後。
一腳突然出現在沈玉嘉腹部前,他渾然不懼,雙目寒光一閃,一劍橫劈而去。
“嘭”
纏鬥許久的兩人終于分開,但都是傷痕累累的看着對方,沈玉嘉被龐昂踢中腹部,絞痛無比,而且無論是胸口,四肢都在之前被擊傷,渾身都是一片腫痛,竟然站都站不穩了,但龐昂也不好受,沈玉嘉在最後關頭一劍劃中了他的咽喉,雖然不深,可是已經破開口子,血水是止不住的往外流。
“咳咳咳……”
龐昂劇烈的咳嗽幾下,但聲音是越來越尖細,到最後竟然是一片沙啞了。
“你這樣做,究竟是爲了什麽?”龐昂退後幾步,靠在牆壁上,胸口一起一伏道。
沈玉嘉捂着肚子,單膝下跪的劇烈喘息幾下,搖頭道:“你呢?”
“道不同不相爲謀,說了也無用。”龐昂身體開始下滑。
“那你何須廢話,留着最後一口氣回想人生吧,看看你這輩子,究竟做了些什麽……”
沈玉嘉竟然不顧龐昂了,艱難的起身,一步一晃的向着來路離去。
龐昂看着沈玉嘉越走越遠的身影,腦海中的确開始發現回憶,這一細想過後,他不由笑了。
股股血水從他裂開的嘴中留下,染濕了龐昂的黑袍,全身的劍傷似乎到了這一刻,才開始痛起來,但這些痛,也遠遠及不上龐昂的心痛。
他沒有悔悟,因爲他認爲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既然漢人的生活中充滿了爾虞我詐,那他便要毀掉,所以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爲何不笑呢,但是爲什麽,他會心痛呢?
龐昂也并非當年那個不可一世的皇子了,他恨龐隆,恨他當年不派兵去救他,導緻他和數百兄弟葬身金國大軍的金戈下,他也恨他父親,竟然看中了自己,爲何不遲遲傳位,難道那個位子真是要做到死才肯罷休嗎?
若自己成爲大齊皇帝,或許就不會用這種辦法了吧?
可是他還恨那些文武大臣,這幫家夥爲了爬上位,是絞盡腦汁的算計同僚,各種陷害層出不窮,令人防不勝防,許多他當年喜歡結交的青年才俊,都因爲朝廷這股腐敗的氣息而氣走了。
每個人走的路不同,龐隆千方百計的做上位,最後也算盡心盡力的改變大齊,像廢掉神衛營,可惜已經晚了。
而他,他的路才是對的,讓天下飽受戰火,才知道太平的安樂,才會珍惜,又何必管它是漢人,還是蒙古人呢!
至于沈玉嘉的話,龐昂認爲那在如今的天下,簡直是天方夜譚,唯一可行的辦法,便是大破滅後的大一統。
但是,似乎直到此刻他才意思到,大一統後的人,還是鐵木真嗎!
“回來太久了,難道蒙古真不是一切的蒙古了?”
龐昂的表情從不甘變得迷茫,有從迷茫變得癡傻,最後是一片死寂。
……
……
沈玉嘉頂着搖搖欲墜的身體,一直走了很遠,但不知爲何,本來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皇宮,突然間就變得靜悄悄了,一個人也沒有,令他心底發寒,感覺自己已經走向了黃泉路,但爲何牛頭馬面還不來接送呢?
突然間,咚咚咚的銅鑼聲響徹皇宮,伴随一句句喊道尖啞的聲音,沈玉嘉隐隐約約聽到了皇帝駕崩的消息。
大齊完了!
失去了龐旭,就算龐隆親自回到帝位,也做不了幾年了,而接下來那些暗地裏的野心家,是不是又要蹦出來了?
同樣聽到聲音的,還有遠在東門外的一隊禦林軍。
這隊人裏,有男有女,還有一個躲藏籮筐裏的小家夥,但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們,因爲耳邊的銅鑼聲,和那一句句皇帝駕崩的消息,令其他侍衛和禦林軍都傻了,火急火燎的趕往了皇宮。
蕭太後緊緊握住了龐隆的手掌,龐隆看了這個跟随他最久的妻子,擠出一個笑容道:“算了吧。”
“真的算了?”蕭太後很不甘的問道。
龐隆似乎知道妻子要說什麽,苦笑一聲道:“龐炳疑心重,不知用人,旭兒本可以塑造,卻沒有耐心,你看看他把這天下搞成什麽樣了,就算他不死,朕也要貶了他。”
“那就算了吧,本來臣妾還想提個人的。”
“哦,你不會想讓飛燕做這一國之君吧!”龐隆豈會不知妻子的小心思。
“有何不可?難道女子就永遠要屈居于你們男人之下,别忘了,你是誰救出來的,又是誰幫你打天下的!”
“呵呵,你啊……”
龐隆幹笑兩聲,突然抱起一直看着後方,可憐兮兮的孫女,笑道:“讓飛燕,好不如讓夢蓮呢,你說是不是啊,朕的小寶貝。”
沈夢蓮一直看着後方,想要發現爹爹的身影,可是直到現在也沒看到爹爹,此刻聽到外公的話,她完全沒留言,隻是随口“嗯”了一聲。
“哦,你答應了!”龐隆突然喜道。
“什麽啊?”沈夢蓮突然察覺不對,扭過頭,一眨不眨的看着龐隆。
“你也算是皇孫,雖然不是男兒身,卻流淌了我龐家的血脈,由你坐天下,我看誰不服!”龐隆笑道。
“啊?”沈夢蓮完全弄不明白,這外公在說什麽啊。
“少打我孫女的注意。”蕭太後突然從龐隆懷裏把沈夢蓮奪了過來,抱在自己懷中,沖着孫女笑道:“夢蓮啊,想不想比你大娘更厲害!”
“可以嗎?”沈夢蓮懷疑的問道。
“你這丫頭,平日裏聽到肯定是興緻勃勃的,現在怎麽老是心不在焉啊。”蕭太後似乎看出了孫女的異樣,不由笑罵道。
“我想爹爹了。”沈夢蓮嘟着嘴道。
“你爹不會有事的,放心吧。”蕭太後雖然這樣說,可是她的表情和四周人都一樣,繃得緊緊的。
他們能安全出來,全靠沈玉嘉攪亂了皇宮,但是宮裏守備衆多,他鬧這一出後想要離開談何容易,況且,龐昂一直都沒現身呢,此人武藝高強,如果沈玉嘉遇到他,絕對是十死無生的局面!
“可爹爹說要找我的,他答應過夢蓮,說出的話就絕不能反悔的。”沈夢蓮說完,大眼睛裏已經浮現水氣了。
身邊一直不開口的趙穆等人,終于說道:“我回去找大人回來。”
“還是我去吧。”楊茂搶話道。
“你們走了,誰來保護太上皇。”蕭太後突然冷喝一聲,阻止了他們的提議。
“是啊,若大驸馬出事,現在去也晚了!”一名龐隆的護衛說道,可他這話一出口,就察覺不對勁,因爲四周人都冷冷的看着他,保護剛才開口阻止趙穆等人的蕭太後也冷視他一眼。
“那怎麽辦啊,我要爹爹啊……”沈夢蓮頓時就哭了起來。
“反正宮裏都亂了,就讓他們去吧。”龐隆一揮手道。
太上皇都開口了,誰敢阻攔,頓時,趙穆和楊茂立即朝着太上皇一叩首,紛紛沖入了皇宮中。
“咚咚咚……”的銅鑼聲還在宮裏回蕩,似乎敲鑼的人不知疲憊般,一聲敲得比一聲響亮。
“真吵啊,能不能讓人休息了。”沈玉嘉靠在一棵樹下,朝着銅鑼聲傳來的方向抱怨一聲,便感覺眼皮越來越沉。
“這要睡着了,不會再也醒不來了吧?”
沈玉嘉知道自己的情況,雖然皮外傷隻有幾處,但内傷幾乎不滿全身了,龐昂的拳腳何等霸道,就算有寒鐵軟甲護身,也無法抵擋内傷啊,況且他和龐昂打到半時,就已經快撐不住了,之後全靠一股決心意識強撐到底,而龐昂被他割斷脖子時,自己也迎來了崩塌的邊緣。
“算了,敲就敲吧,也當是爲我送行了!”
釋然一笑,沈玉嘉終于是閉上了眼睛。
宛如一縷青煙般,在這黎明之初格外醒目,但卻無人可察覺,不知何時,便有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出現在沈玉嘉面前,看着他靠在樹旁昏死的身體,老者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