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上,戒備森然,一排将士持槍而立,後有弓手時刻待命,而汴梁東水門外,戰船霸居河道,對岸兵馬時刻保存沖鋒列陣,就像一頭洪荒猛獸,似乎要将汴梁城一口吞沒。
歐建業看到對方趙家堡的大軍這副聲勢,心中一凜,一下子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歐建業畢竟是李晔爲了收買人心,而提拔上去的,以前雖然率領一些綠林好漢,與齊國大皇子對抗,可是半路出家的他,又怎會立即精通行軍打仗,攻守之道呢!
梁國朝廷已經給他下達了死命令,一定要拖住趙家堡,等揚州楚鵬羽率領的大軍趕過來。
其實若非李毅德的主力都在揚州,而他帳下厲害的将士也都在征戰東齊,否則隻要有幾個随他回來,他立馬就把歐建業給貶了,換自己的心腹去守汴梁,如此他也才能放心。
然而趙家來的太突然,根本沒有給李毅德做任何準備,要在這時候把歐建業給換下去,在經過調整,雖然時間上遠遠不足,但畢竟可以介紹一些風險。
但幸好聽聞歐建業連同汴梁巨商董莊臣,号召汴梁百姓擺出拼死抗敵的架勢,才讓李毅德對其另眼相看,也就沒有在這關鍵時刻,選擇換人了。
“這要怎麽打?”歐建業心中壓抑不住的駭然,這等上萬兵馬的聲勢,他可是頭一次見識過。
一旁,水軍副都督康宏遠瞥了其一眼,心中冷笑一聲,表面上卻不動神色道:“這麽打!當然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等隻要死守,靠着汴梁的高牆厚城,我還不信這幫野路子,也能有辦法攻下!”
歐建業看了看康宏遠,對這位老将他是心裏極其鄙視的,暗道若不是你水軍失利,人家也打不過來,現如今還有臉在這裏說風涼話。
康宏遠自然不知歐建業心中對他更是鄙視,還想着汴梁水軍的都督已經被趙家堡擒住,所以現在不在場,自己便是這裏資格最老,閱曆最深的将領,還擺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架勢,并心中盤算,如何靠着這次守城戰,挽回一些顔面。
康宏遠自到坐到水軍都督這個位置,便連連失利,不僅被貶成副手,顔面也徹底喪失了,幾天前的一場水仗,康宏遠作爲副都督,自然少了話語權,所以到現在還認爲,戰敗并不是自己的無能,而是上頭的無能,也幸虧他被擒拿,否則跟着自己一路逃到汴梁,自己恐怕還是難以出頭啊。
“歐将軍,可否借一步說話?”康宏遠突然掃了歐建業一眼,低聲道。
歐建業一呆,而後便點點頭,與康宏遠走到城樓裏,問道:“康将軍有何要事?”
康宏遠微微一笑,道:“我看歐将軍似乎沒有多少信心守住汴梁啊!”
歐建業眼中閃過一絲慚愧,苦笑道:“的确如康将軍所言,直到現在本将還是沒有多少信心的。”
康宏遠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哈哈一笑,提議道:“如此,歐将軍可否将汴梁交于我來守!雖然我康宏遠一直統帥水軍,但是行軍打仗,乃是一通百通,要守住汴梁,對我而言其實并不難,隻要歐将軍肯放權!”
“這個……”
歐建業遲疑了片刻,道:“這未免不好吧,畢竟康将軍在趙家堡手裏,也連連吃虧,恐怕是對方已經摸清了康将軍的戰術,我怕敵軍已經考慮了應對之策!”
這話,其實歐建業不想說的,對方可是一直跟随李家的老将,他也認爲,水軍失利與康宏遠無關,而是那位正都督的大意,才讓趙家堡得逞的,至于當初康宏遠的确敗在趙家堡手裏一次,可是就算古往今來的常勝将軍,也有許多慘敗的時候,甚至爲此一舉不振,淪爲軍中廢材。
而康宏遠明顯不一樣,他就算敗了,如今的起色也不見頹廢,反而越挫越勇,這點讓歐建業十分欽佩。
然而,當聽聞康宏遠逃到汴梁時,那個名不見經傳,董莊臣介紹來的徐騰,竟然提議登門到訪,與他長談兩個時辰之久。
從徐騰的口中,歐建業得知,康宏遠隻不過是繡抱枕頭,之所以能坐上都督職位,也是靠着與李家上一輩的關系,當初此人救過李晔之父,所以成爲了李家的紅人,而他一路參與的大戰小事,雖然看似勝的極多,然而隻要往深入研究,便可知道,掌控大局的,還是李晔啊!
總而言之,在徐騰口中,說的就像是李晔将一切布置好後,各路大軍四面交戰,其中,康宏遠便直接過去撿現成那一類,其真正統軍的能力,與應變的精明,不僅根本無法成爲一個合格的統帥,反而剛愎自用,胡亂指點,最後還告誡歐建業要小心此人。
徐騰,自然就是沈玉嘉,他對與康宏遠的事請并不陌生,因爲當初全靠他放開水路,給顔芷绮到了河内,才演變成今天這幅局面,可以說,全因爲這一舉,讓梁國徹底的開始走下坡路了!而沈玉嘉,又怎會不打聽打聽這個人的信息呢!
結果得知,此人果然不是一個統軍人才,但是卻是一個十分好利用的傻家夥!至于這利用的效果,也有可能是雙刃劍,不僅傷敵,他也傷己啊!
康宏遠顯然沒料到,歐建業竟然會拒絕,這讓他有些惱怒,皺眉喝道:“歐将軍可要想清楚了,這一戰關乎梁國存亡,若汴梁在,梁國在,若汴梁亡,那梁國自然也就……”
這話康宏遠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就是要告訴歐建業,你所擔負的,可不僅僅是一個城池的存亡,同時也擔負了一國的興亡,這擔子有多重,自不必說了,歐建業一聽,便是滿臉驚駭。
“沒這般嚴重吧!”
康宏遠冷笑一聲,道:“是與不是,你随便問問一個精明的參軍,不就可以知道了。”
“那……容我想想。”
一聽康宏遠的提醒,歐建業立即想到了沈玉嘉。
“想想可以,但是要快啊,畢竟敵軍可不給我們想多久的。”康宏遠看到歐建業如小雞般的點頭,便知道,守城重任是十拿九穩了。
歐建業告辭離去,很快便到另一側的城樓下,尋找到了沈玉嘉,将康宏遠說的話原封不動的告知沈玉嘉後,他才一臉無奈的問道:“先生,當初是你告知本将,要小心此人奪權,沒想到還真靈驗了!現在應當如何是好啊?”
沈玉嘉笑了笑,道:“沒關系,給他就是了。”
“什麽!先生不是說,此人剛愎自用,不可亂用嗎!”
“這也不是什麽亂用,雖然康宏遠毫無戰略思想,但是統軍能力還是你我遠不能及的,當初若非趙家堡投靠西齊,那麽顔芷绮的水軍路過汴河後,恐怕就要全軍覆滅了!所以他的戰術還是可行,隻是還有些漏洞,我等隻要聽他布下策略,從而找出漏洞,将其填滿即可!”
“原來如此!”
歐建業點點頭,這倒是讓他對沈玉嘉更加的另眼相看了,此人不僅将城防的隐患連根拔除,連敵我雙方的将領心性,也揣摩到了深處。
歐建業哪裏知道,沈玉嘉也隻懂得幾個人而已,剛好,這幾個人都在這裏,己方的康宏遠,敵軍的甯醜,他都是早已經細細研究過了一陣子,特别是甯醜此人,他不得不加以小心。
趙慎是何等人物,當初沈玉嘉認爲他可能心懷大志,是個人才,那怕設計謀害自己,也能看出這人用計的巧妙,然而,當他從幾名暗衛與血狼衛口中得知實情後,才知道,厲害的不是趙慎,而是甯醜!
當然,趙慎也不能不提防,沈玉嘉還沒蠢到,光是靠聽聞,便将一個人給定型了,真正這個人是否厲害,不過幾招,誰能知道?
是騾子是馬牽出來溜溜,一看便知,所以沈玉嘉還是保持誰都不小看,誰也不高看的謹慎,來思考這一戰的走向。
要知道,沈玉嘉要做的,可不僅是要将汴梁守住,同時也要讓梁國陷入兩難之境,唯有讓他們兩敗俱傷,從而方便西齊。
而這一切聽起來簡單,可要真正執行起來,可是十分困難了,一點都不能馬虎,否則他此舉,很可能照成尹天左與李毅德其中一方變得更加強盛!
李毅德若是大勝尹天左,便立即擁有數萬炮灰,到時候完蛋的很可能便是西齊,而尹天左同樣,他大勝後,與趙家的勢力徹底結合,橫掃梁國殘餘,收服的兵馬炮灰同樣不可小視。
與歐建業商讨了一翻對策,沈玉嘉忙着自己的事請了,而歐建業便去找了康宏遠,将大權交到了他的手裏,如此做舉,讓康宏遠興奮異常,還大拍胸脯的保證,一定能守住汴梁!
當天午時,城外大軍終于是坐不住了,在虹橋對岸,趙家堡派出一名身穿金甲的小将,手持長矛,矛直城樓大喝道:“我乃河内趙家名将,趙弘複,告誡爾等速速投降,否則破城之日,便知爾等喪命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