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好嗎?”沈玉嘉走入廚房,看着甯滄珺問道。
“公子!”
甯滄珺慌忙起身,長長的劉海青絲微微一蕩間,一道突起的傷疤隐約可見。
“沒事,你忙你的。”沈玉嘉淡笑着,走到了幹柴旁,直接坐在一根粗大的枯樹幹上。
甯滄珺緩緩坐下,目光再次望着跳動的火焰,隻是眼神中少了一份沉靜,多了一絲活力。
沈玉嘉感覺有些尴尬,随口問道:“這些事請,爲何不讓下人來做?”
“甯家哪裏還有什麽下人啊……”甯滄珺笑笑,解釋道。
這話說的沈玉嘉更加尴尬了,他咳嗽一聲,點點頭道:“我倒是忘記了,如今這裏的情況,的确不能讓外人知道。”
沈玉嘉說完,屋内再次陷入沉默中,這種尴尬的氣氛,讓沈玉嘉很不适應,換做平時,他早就掉頭走了,但是方才聽到賈祿的話,讓他明白過來,許是事請自己想得過于膚淺了,就拿甯家的情況,與甯滄珺毀容的事請,短短幾年了,恐怕無法在嫁了。
這個村子不是沒有男人,武飛虎的手下足有六十多人在這裏保護甯家,而且都是漢子,至于爲什麽甯家沒看中,還是甯滄珺沒意思,沈玉嘉大概也能猜出一些,這或許是古往今來的通病吧,雖然甯家淪落到這般田地,可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門當戶對一詞,總是徘徊在這些人心裏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參湯炖好,甯滄珺似乎在回過神來,急忙起來斟了一碗,看着她熟練的動作,并沒有讓沈玉嘉感歎,世事弄人,堂堂一個千金大小姐,竟然被生活逼到自給自足了,反而讓他想起來當初,自己落難洛陽時,眼前這個佳人,穿着普通女子的衣衫,給自己施粥的情況。
“公子,嘗嘗看,滄珺對自己的手藝還是很有自信的。”
沈玉嘉聞言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來,點點頭,接過參湯,正要直接一口喝下,卻見甯滄珺素手壓住他的手腕,搖頭笑道:“小心燙着了。”
“沒事。”
沈玉嘉笑着,對着碗裏吹了吹,輕輕抿了一口,回味無窮的擡起頭,看着甯滄珺笑道:“味道不錯。”
甯滄珺笑着站了起來,去忙着收拾一下爐竈。
一邊熄滅竈裏明火,甯滄珺忽而說道:“公子其實不用擔心滄珺的,雖然能得到公子的關心,滄珺很高興,但是滄珺不想讓公子内疚,更不希望公子把時間浪費在滄珺身上……”
沈玉嘉沉默不語,低頭繼續喝湯。
“其實,能生活在這裏也很好的,祥和、平靜,不會被外事打攪,更見不着那些苦難的人,心也就能靜許多,滄珺倒是極爲樂意能在這裏生活下去,隻是父親與大哥想法與滄珺不一,這或許就是你們男人的想法吧……”
沈玉嘉一聽,眉梢一挑,卻是沒開口,其實他想說,自己也是喜歡這種平靜的生活,隻是他的大老婆不願意,這一點倒是和你們家相反啊!
甯滄珺收拾完畢,起身将鍋裏的蒸水倒去,拍拍小手道:“夜深了,滄珺要去睡下了,這裏還剩許多參湯,公子若是感覺好喝就都喝了吧,留下也浪費了。”
甯滄珺說完,便要告辭離去,沈玉嘉看着她轉身的背影,突然咳嗽一聲,看着黑熏熏的天花闆,傻兮兮的念道:“我以前好想和你說過,兩三年後,你若是不想當小妾,又不願意等,就罷了吧……而如今已經過去大半時日了,若你還堅持,我……也想負責了!”
甯滄珺正要離開廚房的腳步微微一頓,旋即還是踏了出去,當沈玉嘉看不到她的身影後,才聽到她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公子可願意陪滄珺在這裏隐居一輩子?”
“啊……這個……”
沈玉嘉一聽,頭頓時就大了,暗道你丫的莫非要得寸進尺?
不過很快,沈玉嘉就釋然了,因爲甯滄珺接着說道:“滄珺圖的,是祥和太平,無論在哪裏!可現如今,這已是不可能的事,公子的心意,滄珺明白了,但是滄珺還是那句話,希望公子不要把時間放在滄珺這裏,外面還有許多公子要做的事情,等公子真能給滄珺一個祥和平靜的日子時,便來這裏找滄珺吧!”
沈玉嘉訝然,暗歎,當你放棄時,感覺嘛,心裏怪怪的,很不是滋味,可等你想抓回來時,對方卻不同意了,雖然甯滄珺沒有把話說死,可是這亂戰之年,何時才能太平啊?也就是說,天下不太平,他就無法負責了。
“這可真夠諷刺的啊。”
沈玉嘉暗自一歎,卻不知道,此時屋外,甯滄珺愉悅的漫着小步子,一蹦一跳間,嬌身一轉,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在月光下竟是那般的奪目攝人。
“嘿……嘿……”
忽然,一個屋子背後,走出一個青年,朝着甯滄珺招招手,甯滄珺看到後,嫣然一笑,一蹦一跳就出現在青年面前。
“這麽樣?”青年好奇問道。
“賈二公子的辦法果然有用啊,沈公子的确隻吃欲擒故縱這一套!”
“我說的是吧!”賈祿嘿嘿一笑,繼續道:“大人矯情的很啊,死抓不行,松開更不行,唯有一緊一松,忽遠忽近,才能讓他感到珍惜!”
“多謝賈二公子提點。”甯滄珺感激道。
“嘿,小的這還不是爲了大人與甯小姐好嗎,其實啊,當初知道……”
賈祿說到這,突然雙眼一紅,他下意識的摸摸眼睛,搖頭苦笑一聲,繼續道:“大人對我不薄,當初大理軍打來時,是大人救了我一家,後聽說大人要招募衛兵,小的便去了,雖然訓練很痛苦,但我還是咬牙堅持下來了,發誓學好武藝,報效大人的恩情,可是去年在河陰,看到大人的情況,小的真想一頭撞死了,連小的都這般痛苦,别說大夫人了!她連見大人的勇氣都沒有了,但是小的知道,大夫人也無法放開,而大人也是緊緊抓住,否則就不會丢下二夫人與大小姐随軍出征了……”
賈祿說到這,眼淚是止也止不住的往外流,他哽咽幾聲,歎道:“說句不好聽的,小的這樣做,其實是想給大夫人一個提醒,希望她知道,繼續下去,恐怕她在大人心中便沒有一席之地了,同時也利用了甯小姐,小的在這裏給甯小姐賠個不是了!”
賈祿說完,便要給甯滄珺跪下,而甯滄珺受他感染,眼眶也早已紅了,現在見賈祿要下跪,她趕緊扶住他,搖頭道:“賈二哥不可啊,滄珺感激還來不及,又怎會介意啊。”
賈祿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收斂情緒後,笑道:“如此便好,不知何時能喝上甯小姐與大人的喜酒啊?”
“啊……這……”
甯滄珺僵愣了一下,賈祿似乎看出什麽,皺眉問道:“怎麽了?難道大人還不肯接納甯小姐?”
“不……隻是滄珺告訴了公子,等天下太平後,便讓公子來迎接滄珺。”
“啥?”
賈祿聞言,那是徹底傻了眼,他一臉不解的問道:“爲何啊?”
“公子事務繁忙,滄珺不想拖累了他。”甯滄珺倒是沒有想太多,隻憑當前局勢考慮。
“哎呀!甯小姐你……咳!”
賈祿是徹底無語了,許久之後,他大歎一聲,道:“甯小姐應該現在和大人把正事給辦了,到時候公子想反悔也是不可能了,而且甯小姐也有了名正言順的身份,日後想生活在一起,更沒有人敢阻攔了!現在甯小姐這般一說,這天下大亂何時才是一個頭啊,要是天下一直不平,甯小姐豈不是要一直等下去?要是在這裏把婚事給辦了,往後大人在這裏落腳,隻要那個地方太平無事,甯小姐大可以尾随過去,伺候大人啊!可現在,咳……”
“啊……”
甯滄珺微張小嘴,一臉的驚訝,她尋思許久,感覺的确如賈祿所說,她是想與沈玉嘉時刻呆在一起,隻是她知道沈玉嘉的身份不允許,所以想等沈玉嘉把大事完成了,在來接納她,如此兩人便可朝夕相對了。
可是,這事情正如賈祿所說,天下戰亂難以平,一日不平她便要一日等,在想找借口去和沈玉嘉呆在一起,恐怕就有些難咯!
“罷了,滄珺還是不要逼得太緊了,聽你們說,公子要辦的事請還有兇險,要是在被滄珺這邊拖延,恐讓公子臨前分心,毀了大事就不好了。”
聽甯滄珺此言,賈祿是愣了愣,而後點點頭佩服道:“甯小姐能如此想,那是最好不過了,的确現在不适合給你與大人辦婚事,而且萬一事請來了,甯小姐促初成婦人,卻要苦守空房,也說不過去。”
被賈祿這一說,甯滄珺小臉頓時紅潤無比,她一欠身,趕緊告辭離去。
賈祿看着甯滄珺跑後,才回思過來,不由打了自己嘴巴子一下,道:“唉吆,差點忘記了,人家可是黃花大閨女呢,與我那媳婦不一樣啊,唉,也不知道,我那媳婦有沒有心思改嫁啊!”
賈祿在跟随沈玉嘉前,就已經成婚了,本來小日子過的還不錯,可是大理軍來後,驅逐梁、雍交界處的平民百姓,而他們家也被趕出了家園,後大理兵敗,賈祿拖家帶口的跑着,卻突然找到敗兵的阻攔,不僅要把他們一家老小的餘糧搶了,連他媳婦與老娘都不想放過,這敗兵如強賊,那裏顧得上他們家的死活啊,好在當時顔芷绮的大軍四處驅趕大理敗兵,而其中一隊人馬便把他們救下了,事後賈祿才知道,這隊人馬的領頭人,雖然不是大人,但是卻是大人的護衛,楊茂大哥。
于是,知道大人要召集護衛時,他又正巧在大人的大雜院做短工,和家人讨論一翻後,他便确定去應征了,這事情,其實血狼衛裏也有許多弟兄與他情況相同,而且聽說加入雍州軍,跟随顔家的更是多出上百倍,隻是沈玉嘉完全不知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