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夜,沈玉嘉的手臂被女兒枕着,手掌被飛燕握着,感受手臂漸漸麻癢,失去知覺,沈玉嘉卻不敢動,怕驚到了她們。
靜靜的躺了一夜,沈玉嘉毫無睡意。
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到門外傳來一聲輕輕的敲門聲,沈玉嘉知道時間到了,他慢慢從女兒腦袋下抽出手臂,見本是紅潤白皙的手,已經變得蒼白一片,活動關節時,甚至感覺不對半點知覺,可沒過多久,一股麻癢漸漸傳開,轉眼間,整條手臂都陷入了麻痹狀态,讓沈玉嘉不敢用這隻手觸碰到任何事物。
“爹爹……?”
沈夢蓮的眼睛突然睜開一條縫,輕輕呼喊了一聲,但還是無法頂受困意,繼續閉上眼睛,似乎又進入了夢鄉。
沈玉嘉深吸一口氣,緩緩的呼出,他看着女兒有些嬰兒肥的小臉蛋,莞爾一笑,他想在這個臉蛋上親一口,可是又怕把她徹底驚醒了,于是隻能慢慢起身,走下床沿。
“爹爹……!”
就在沈玉嘉穿衣服的時候,沈夢蓮又醒了,這一次她的眼睛睜的比較大,而且還翻了身子,睡眼朦胧的看着他。
“天還沒亮能,繼續睡吧,爹爹去上茅房。”
“上茅房要穿這麽多幹什麽啊?平時爹爹不都是披着一件衣服就出去了的。”沈夢蓮好奇道。
沈玉嘉綁腰帶的姿勢一頓,旋即又繼續綁好腰帶,展顔一笑道:“沒事,睡吧。”
“爹爹好奇怪哦,平時你不會這樣跟夢蓮說的……”
“呃……那這麽說?”
“爹爹應該說,小孩子還敢管起大人了,找抽啊!呵呵……”
“……”
沈玉嘉頓時無語了,看着正在揉搓眼睛,想要努力變得更加清醒的寶貝女兒,沈玉嘉突然生出深深的歉意,他走到床邊,蹲了下來,一手輕撫女兒的小臉,另一手翻掌間,拿出一柄小黑刀,放到床邊道:“夢蓮不是喜歡這把小黑刀嗎,這叫墨沉刀,此刀鋒無力比,吹毛斷發,絕不可忽略玩弄,否則傷到自己,必定斷筋傷骨!明白嗎。”
這一下,本來還是睡眼朦胧的沈夢蓮,突然就瞪大了眼睛,起初沈玉嘉還以爲,這丫頭是因爲得到了心意已決的墨沉刀而興奮,卻沒曾想,她一開口便讓沈玉嘉心都快碎了。
“爹爹……你又要丢下夢蓮了嗎?”
這一刻,沈玉嘉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愣了許久,他才問道:“爲什麽這麽說?”
“蘇姐姐說,陌生男人無事獻殷勤就是非奸即盜,相熟男人無事獻殷勤,不是因爲内疚,就是想斷絕來往……爹爹,小黑刀夢蓮不要了,再也不要了,爹爹丢下夢蓮啊!”
沈玉嘉聞言愕然,看來自己的寶貝女兒,十有八九是被蘇玲珑給教壞了,但是這樣也好,至少女兒以後很少會受騙。
“傻丫頭。”沈玉嘉雖然在笑,可是眼中卻滿含淚水。
“咚咚咚……”
又是三聲敲門聲,沈玉嘉知道不能再拖了,過了這個時辰,下次要離開就更難了。
毅然決然的起身,沈玉嘉背對床沿,輕輕的說道:“爹爹是不會丢下夢蓮的,但是爹爹還有事情要去做,爹爹答應你,一定會回來照顧你,看你成長,教你學習,最後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嫁給某個敢死的臭小子,等着一代又一代的新生命,爹爹的任務才算完!”
“爹爹……”
看着沈玉嘉果然要離開了,沈夢蓮突然想跳下床,可是一雙手卻死死的将她抱住了。
“娘,爹爹又要走了!”
“你爹爹隻是離開一會兒,很快就回來,我們不要攔着他好嗎!”
沈玉嘉一夜未眠,龐飛燕同樣是清醒的,如今的她,已經懂得很多人情世故,知道姐姐不回來,相公就無法安心,與其讓相公天天在家裏提心吊膽,不如就放他飛吧!就像當初他曾經說過,不會阻止顔芷绮一樣,龐飛燕也不會去阻止沈玉嘉。
短短片刻間,床上的一對母女,已經哭成淚人,寶貝女兒嘶喊的呼喚,最終也無法喚回父親的轉身。
“吱呀……”
房門緊閉,沈玉嘉雙眼血紅的走了出來,頭也不偏的說道:“上路。”
“是!”
左右兩邊,各站六個身穿黑色勁裝的青年同時恭敬應道。
“老大帶領三五七九、十一三五留下保護沈府,其餘四人随我到軍中。”
這一次離開,沈玉嘉沒有帶走所有的血狼衛,而是留下八人照看沈家,以防不測。
“大人放心,隻要我等在,二夫人和小姐絕不會有事!”血狼衛的老大回應道。
血狼衛中,是沈玉嘉要求的歲數偉大,能者爲首,呂青和廖三若是按照歲數,恐怕要拍到十幾号了,隻是呂青最懂顧全大局,不過這個大局,也是沈玉嘉要求的保護血狼衛兄弟,而不是真正什麽天下大局,而廖三,行動力極強,武藝在血狼衛中最高,所以他們兩人爲首,沒人會不服。
“有你們八個在,我很放心,但是若有人用陰謀,你們怕是無法察覺,若真遇到事請,你們先去找鳳元娘,讓她給你們出點子!”
以前血狼衛有三十多人,如今已死去三分之二,身下這些都是身經百戰的漢子,将妻女交給他們,沈玉嘉很放心,隻是他們并不善于思考,沈玉嘉怕真正要加害沈府的人,會使陰手,于是隻能讓鳳元娘扛上這個擔子。
别看鳳元娘一介女流,但是出身季苑的她,要是沒有一些手段,光憑美貌根本坐不上花魁的位子,所以小事情她處理起來絕對是得心應手,若是遇到大事,連鳳元娘也搞不定,那沈玉嘉就算也在府中,恐怕也是添具屍體,占個地方的皮囊罷了。
因爲沈玉嘉早在幾天前,就開始謀劃安排了離開長安的事請,所以這一次走得極爲順路,即便在出門時,他發現有不少目光在盯着他們,但是因爲他們喬裝打扮了一翻,推着倒夜香車,大搖大擺的離開沈府。
中途在幾個轉折點,又輪番換了一些真正倒夜香的人,而他們便可以直接從其它府院坐着馬車往城外行去。
最後在半天後,在趙穆的安排下,五人順利成爲了元帥大軍中的幾名火頭軍。
……
……
三月中旬,洛陽皇宮中,李毅德站在禦書房裏,背對幾名文武大臣。
“陛下,尹天左此子突然從函谷關撤退,導緻函谷兵少糧稀,而現在西齊大軍正在殺來,戰況緊急,恐怕隻能停止修建皇陵,讓五萬大軍去駐守函谷關!”
一個老将說完,另一個中年将領拱手彎腰道:“陛下,還有一事,錢沖兵敗鶴鳴峽,退軍到了伊川,那尹天左趁勢一路南行,恐不久便會進入梁州,現梁州駐軍不過五萬,而且多數分散在梁州各處,短時間内,怕無法合力對抗尹天左啊!”
“尹天左此子狼子野心,他是終于露出獠牙了!竟想圖謀成都,陛下,這一次絕不可心軟了,一定要将尹鴻捉拿起來,逼尹天左會洛陽受死!”
“抓尹鴻!”
李毅德聞言冷哼一聲,道:“既然他敢做,就不怕我們對他父親下手,那我們就滿足他這個心願,傳令下去,天威府血洗尹家!”
“不留活口?”一名老臣驚愕道。
這是時候,當然是最好留着活口,用來威脅尹天左,而李毅德偏偏就要血洗,半點挽回的餘地也沒有,這尹鴻要是死了,尹天左勢必直取成都,屆時他們想要再打回來,可就難上加難了,而且在成都,有這一幫老臣們許多的族人親戚,可以說成都一破,他們反而要被尹天左給威脅了。
李毅德轉過身,目掃諸位大臣,面無表情道:“我們梁州固建百年,猶如鐵桶,就算兵力不足,尹天左短時間内也攻取不下,隻要先守住函谷關,減去洛陽危機,屆時在回頭将他圍剿,困死梁州山川中!”
“陛下英明!”
一幹大臣齊齊躬身附和道。
李毅德說的的确不錯,他不就是梁州人,深知梁州現在是什麽情況,而且當初李晔遷都洛陽,在外人看來,他是耐不住性子,想要昭告天下,他李晔當上皇帝了。
實則,李晔這個舉動,是特地給敵人一個陷阱,在所有人認爲梁州兵少糧稀時,成都已經虛弱不堪後,定會想辦法繞道去攻取成都,認爲這是梁國的漏洞,殊不知,這是一個天坑!
隻可惜,李晔精心謀劃的這個天坑,知道他死了,也一直用不上,現在正好給李毅德用來對方尹天左。
這也就是爲什麽,當初尹天左不去幫助秦锺攻打顔芷绮,反而退兵駐守函谷關,明顯就是想要造反的舉動,而李毅德卻遲遲不去理會,不是他被争奪皇位分了心,更不是他宅心仁厚,放尹天左一馬。
而是他知道,尹天左就算拿下函谷關,就算攻下洛陽,可最終呢,不正是成全了西齊嗎!
所以李毅德料定尹天左不敢,于是他就和對方玩玩拖,拖到現在,尹天左作于坐不住了,而他唯一能占得一席地位的地方,唯有梁州成都,你說他是去,還是不去呢!
姜始終都是老的辣,尹天左怎麽也想不到,整個梁州的兵馬都是四散而開,而且糧草也因爲這幾年的大小戰事,幾欲抽空了,可是唯獨成都,這座李家的祖地,還是飽滿如新,固若金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