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飯後時,楚苓君的那番話,沈玉嘉才知道這個女人爲何選擇這條路。
無論一個人地位有多高,權力有多大,是草根,是聰明,還是愚蠢,隻要是人,活着都不容易,特别是聰明人,因爲他們想的事情多了,随之而來的煩惱也就多了。
顔芷绮一心在想軍中幹出一番事業,得到天下的認可,讓全天下的人知道,就算是女人,也不弱于男人,同樣的,楚苓君也是一樣,這兩個女人的心思似乎走到一起。
隻是與前者不同,楚苓君除了抱負,還有仇恨,如今她最大的仇人已經死了,她心中的枷鎖也該解除了,可是她還沒有用真面目見人,這說明她除了抱負,還有别的事情。
究竟是什麽,沈玉嘉不知道,但是從她話中的口氣,似乎要全力幫助西齊滅了梁國,這有些不像是沈玉嘉認識的她,她應該不是一個将仇恨怒火燒盡一切的人,李晔都死了,難道楚苓君還想把李晔的後代全鏟除了?
“這或許,和她的身世有關吧!”
沈玉嘉沒有問楚苓君的來曆,從她曾經的表述,應該不是被龐昂帶大的,其餘的她不說,也沒人知道。
因爲有楚苓君帶入潼關,沈玉嘉也沒有去找童奇,所以第二天一早,他便找到楚苓君,當面告辭。
楚苓君也沒有邀沈玉嘉留下,隻是叮囑幾句保重身體之類的話,便去忙自己的事請了。
“大人,我們要去哪?”趙穆拉出一輛馬車,拴在馬鞍上問着。
沈玉嘉看了看西面的天色,道:“長安。”
數百年前,隋朝建都長安,至此以後,長安城便在短短十年間,成爲了天下最龐大的巨城,之後隋朝滅亡,在亂戰年代裏,長安久經戰火考驗,從巨城便殘城,後天下太平,但是無論如何修建,也到不了昔日天下第一的局面。
長安城一條通南大道上,兩旁建築巍峨壯麗,大氣磅礴,但是無論再大氣,再巍峨,也比不上大道盡頭的一座高大厚實的古樸城門。
朱雀門,朱雀大道,這條長安最繁華的街道,平日裏都是車流滾滾,人流如織,可是今兒個卻有些意外,不知真相的沈玉嘉兩人,剛剛來到此地,便受到了阻攔。
“退,再退,不想死的都退開。”一排排西齊精兵持槍阻攔,讓任何人也不能夠靠近朱雀大道。
沈玉嘉從馬車上跳下來,走到一名青年身邊問道:“怎麽了?”
“你不知道?”青年好奇的看着沈玉嘉。
“在下剛剛來到長安。”沈玉嘉搖頭道。
“哦,難怪了。”
青年點點頭,而後指着朱雀大道說着:“待會兒,聽說大齊的皇帝的禦駕便要來了,所以現在要封路,你若是有什麽急事啊,就繞道吧。”
“西齊的皇帝!”沈玉嘉驚道。
“噓!”青年差點就要捂住沈玉嘉的嘴巴,他輕聲提醒道:“你不要命啦,在‘齊’字面前,不要提‘西’字!”
“哦!多謝提醒!”
沈玉嘉倒是對這些不敏感,在他看來,齊國東西兩分,還有什麽不能說的,不過這古代人就是喜歡矯情,聽不得這些。
不過讓沈玉嘉感覺疑惑的是,龐旭來長安幹什麽?莫非想在長安建都?這也的确說得過去,雍城雖然是雍州首府,但畢竟還是一匹馬,當然比不上瘦死的駱駝長安了,不過在沈玉嘉趕來,他也用不着這樣急吧,這天下局勢還未定,你就要來長安顯威風了,要是潼關被人家打回去,那麽不是自找死路嗎。
雖然沈玉嘉不相信,現在梁國還有能力拿下潼關,但他對這種步步顯威的做派有些不喜,在他看來,低調才是王道,坐在雍城那個小小的皇城裏指點天下,便是高調辦事,如此才能顯帥氣啊!
沈玉嘉的看法怎能與古人相比,人家是要告示天下,他們有取回天下的決心,事請當然要做大,做強,把威風全擺出來,隻是,百姓們心裏是否這樣想,沈玉嘉感覺這是兩面性的!
沈玉嘉來長安也沒什麽急事,于是便在人流外等候,觀望一下這龐旭的禦駕究竟有多氣派!
“嘭!嘭!嘭!……”
當先出現在朱雀大街上的,便是左右兩輛巨大的戰車,在戰車之上,丈圓的大鼓宛如兩輪紅日,兩個身高足有兩米多的大漢,揮舞巨大的鼓棒,撞擊在大鼓面上,刹時間,鼓聲如雷,震蕩全城。
緊接着,中間一頂沈玉嘉都看不出究竟是多少人的大轎,步履蹒跚的挪動而來,這轎子巨大無比,宛如一座小型宮殿,上面雕龍畫鳳,轎沿兩邊各占十名金甲衛士,在陽光下盡顯金碧輝煌的氣派,一時間閃亮到了極點,逼的許多百姓都睜不開眼睛。
其後,雄峻戰馬,威武将領,肅然文官,無不是昂頭挺胸,目不斜視。
瞧見這一幕,沈玉嘉眼睛微微一眯,他目光在武将中掃來掃去,最後放到爲首一名頭戴彩翎金盔,身穿一襲纖細金甲的女将身上。
或許,因爲女将的位置是武将之首,又或許整條隊伍裏隻有她一個女子,亦或者,此女冷傲冰霜,有着令男人望後,一輩子恐怕也無法忘卻的傾國之顔,所以在這個時候,她吸引力比之前面的巨大轎子更吸引人矚目。
“現在的你,真可謂是英姿争雄霸無雙,冷豔傾國麥佳人啊!”
多久了?是恍若隔日,還是恍若隔世?沈玉嘉已經無法分别了。
這一刻一直是他内心裏最渴望見到的,然而真正出現在面前時,他卻突然感覺極不适應,他也不知道爲什麽,或許因爲一排槍林的阻攔,不僅把他身體與大道裏的世界隔離了,還把他的心靈也徹底的攔在了外面,這種格格不入的感覺,讓沈玉嘉感覺,就像他身臨其境,卻無法融入其中!兩人的直接的隔閡,不僅是那一箭,同時也是一段曆史長河!
“妻在長河頭,夫在長河尾,首尾難呼應,是棄還是離?”
“大人你怎麽了?”趙穆看到沈玉嘉的異樣問道。
“沒什麽,酸了而已。”
沈玉嘉說着,将目光從大街上收回了,看着趙穆笑道:“要是你老婆比你有出息,你心裏是啥滋味?”
“我不知道,我老婆已經死了。”趙穆憨厚的說道。
“……”
沈玉嘉無語片刻,搖頭一笑,又問道:“打個比方,你的槍法不如你老婆,你會如何想?”
“那……”趙穆認真想了片刻,道:“心裏肯定不是滋味了,不過我會更加的努力練槍,勢要将她比下去!”
“嗯,普通人表面都會這樣說。”
“大人,我這是心裏話。”趙穆糾正道。
“你不普通!”沈玉嘉沒好氣道。
“哦!”趙穆認真的點點頭,一臉明白的表情。
沈玉嘉被趙穆這一逗,心裏也舒坦了許多。
看着氣态萬千的禦駕漸行漸遠,當靠近朱雀門時,那裏已經搭建好了祭台,至于要做什麽,沈玉嘉已經沒興趣了,他牽着老馬,趙穆趕着車,兩人繞道離開了朱雀大街,尋了一家客棧暫時入住。
沈玉嘉本想來到長安後,去見顔芷绮,化解兩人之間的尴尬,可是他沒想到龐旭遷都長安,更沒想到自己在見到朱雀大街上的陣仗後,會生出異樣的情緒,讓他忽然間又不想告訴顔芷绮,自己來了。
在客棧裏住了三天,沈玉嘉有些閑不住,決定出去逛逛。
他與趙穆帶着小趙念,在長安大街小巷中逛了一整天,直到天黑他們才回到客棧,然後第二天繼續。
沈玉嘉毫無目的的閑逛幾天,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幹什麽?
“真無聊啊。”
沈玉嘉走着走着,突然直接蹲在大道邊,看着人來人往的街道愣愣發呆。
趙穆抱着兒子站在大人身後,他這幾天也不明白大人要幹什麽,而他的爲人也不喜歡問東問西,所以一直沒開口詢問,這讓心情郁悶的沈玉嘉也不知道和誰談談心了。
或許,是心有感應,或許,是念曹曹到,正當沈玉嘉起身時,兩個女子正從他前面路過。
沈玉嘉也沒注意,還微微退一步讓女子走過去,可有一名女子正好就在他面前停頓下來了,這停得極爲突然,若不是沈玉嘉退後了半步,恐怕鼻尖都要湊到對方耳畔了。
“你……”那女子突然轉過臉來,一臉驚愕的叫了一聲:“恩人!”
“啊?”
沈玉嘉呆了呆,他好似沒聽明白,皺眉問道:“你在叫我?”
“是啊,恩人!”女子一臉驚喜道。
“你是……?”沈玉嘉看着眼前貌若桃花的女子,眉頭皺的更厲害了。
“是我啊,張幼憐!”
女子自報家門,可沈玉嘉卻完全沒想起來,過了片刻後,張幼憐又道:“恩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您忘了四年前,黃河旁您從程昆手裏救過我嗎!”
“成昆?你說的是混元霹靂手?”沈玉嘉驚訝道。
“不是不是,是叫程昆,但不是什麽混元霹靂手,他有個外号叫黃什麽了?哎呀……想不起來了。”
張幼憐急的跺跺腳,着急的左顧右盼一陣,也不知道作何解釋才好了。
沈玉嘉也是皺眉頭的想,自己究竟在什麽對方見過這女人,四年前,黃河旁,程昆?這想起來,四年前他從天水到汴梁一路過去,的确救過不少人,但是他一直沒往心裏去,因爲他是在訓練血狼衛,然後事請太多,他壓根就不可能記這些沒用的。
“啊!我想起來了,程昆叫黃林大王!”
“黃林大王!”
沈玉嘉聽到這個稱呼後,這才恍然大悟,旋即他便指着女子叫道:“你是白虎!”
“白虎?”女子一臉疑惑道。
“呃……”
沈玉嘉知道自己失口了,他趕緊打了一個哈哈,笑道:“沒啥,對了,你爹呢?”
“我爹在鋪子裏呢,恩人也過去吧,我爹時常都惦記你呢,非要想辦法給您報恩。”張幼憐笑道。
“哦……”
沈玉嘉本想拒絕,不過想到現在也沒事,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去當當恩人的感受,看是啥滋味。
随着張幼憐與她的丫鬟,沈玉嘉和趙穆來到了一家販賣玉器的店鋪。
方一進入,店鋪裏一個青年掌櫃便從櫃台後疾步走出,一手握住張幼憐的手腕,微笑道:“夫人怎麽來了?”
聽他這話,可把沈玉嘉給驚了一下,他倒不是因爲張幼憐已嫁作他人婦,而是這個青年居然也是他的熟人!
“羅兄!怎麽會是你!”沈玉嘉震驚道。
青年聞言一呆,目光從張幼憐身上移到後方,在看到沈玉嘉刹那間,青年一話便脫口而出。
“沈兄!你怎會在這!”